湖水慢慢上涌，林薇好不容易解开了安全带，第一反应是去包里拿手机，万幸，手机还能用。
“张燃？张燃？”
她一边叫张燃，一边在手机上给陆雨时发了个定位，打字来不及，发了语音：“你过来一趟，张燃出事了。”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声音还是在抖。
发完语音才拨打报警电话，水越来越深，可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小。
“我要报警，我遇到了车祸，知春路玄武湖……”
挂完电话，她呼吸也跟着加快，有些喘不上气，恐惧和不安涌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已经糊了满脸。
这就是终点了吗？
她死了不要紧，可是孩子呢？
孩子怎么办，陆雨时怎么办？
外婆怎么办？
太多的问题充斥着她的大脑，手机在这时亮了，是陆雨时打过来的，她脑中立刻分出一丝清明，正要去接，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害怕，手抖了一下，掉进了水里。
屏幕上还闪耀着陆雨时的名字。
林薇看着手机屏幕在水中熄灭，心中的希望好似也熄灭了。
湖水漫过她的脸，她手在水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记忆如潮水一般占据她大脑。
林薇记得很清楚，那是很晴朗的一个日落。
那段时间她刚拿到驾照，只要有时间，每天都开车去接陆雨时下班。
有一天帆布鞋的鞋带不知怎么的缠上了刹车，本来打算脱了鞋，结果来不及……最后两车相撞，还好人没事，那之后一个星期，林薇都不敢开车了。
直到陆雨时休假，主动提出带她去郊外兜风。
路上跟她讲了各种开车可能遇到的故障和问题，总结起来一句话就是。
“除开不可控的自然因素，有百分之九十的车祸都是可以避免的。最重要的是冷静。”
林薇听得心有余悸，随口问他一句：“那要是车子掉进水里怎么办？”
陆雨时斜眸看她。
林薇：“老林就是醉驾掉进湖里嗝屁的。我看过他的遗体，死得惨惨的。”
陆雨时了然了，在手机地图上找了找，附近靠近高速两千米有一片野生湖泊，他启动车子：“发动机在车头，车子掉进水里呢，肯定是车头朝下。刚落水的时候，车门还是可以打开的。这是个很好的逃生机会。”
“如果水已经漫过车窗，车窗是打不开的，这个方法就不太实用了。最好的办法是破窗而出。”
林薇敲了敲车窗：“这么硬，所以应该随身携带一个破窗器？”
陆雨时：“也是个办法，那要是没有破窗器呢？”
林薇：“……用脚踹？”
陆雨时：“你把头枕取下来试试。”
林薇看了一眼身后的座位：“头枕？你确定？”
陆雨时嗯了一声。
林薇转过身去，取下副驾驶座的头枕，看见头枕的固定末梢，忽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你的意思是，用这个可以把车窗砸开？”
陆雨时：“从边缘撬，中间玻璃厚，边缘可以。”
林薇获益匪浅地点点头，又将头枕乖乖安回去：“好了，以后就算我掉进水里，我也不怕了。”
陆雨时：“我还没说完呢，要是车内被水灌满了，车门打不开，你可以去后座，车头掉下去的时候，车尾会翘起来，这也是逃生机会。你去后座，把后座放倒，然后在后备箱的门板上找到一个开关，可以打开后备箱。”
林薇满眼小星星地看着陆雨时：“陆老师，你好帅啊。”
陆雨时白了她一眼：“你学车的时候，驾校老师没教你这些吗？”
林薇心情极好，哼起了歌：“我忘了有没有教过。不过你这么细心地教我，让我感觉自己很重要，而且你说这些的时候，显得你特别可靠。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可靠，你这个样子，比你播新闻的样子还要帅。”
陆雨时脸上却不见笑意，很认真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林蔷，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重要？”
林薇：“我没有觉得自己不重要啊，就觉得……没有「那么」重要吧。”
陆雨时想了想，夕阳透过车窗打在二人身上，他眼睛里都是细碎的光：“不，你对我很重要的。这条路很长，人生也很长，你要学会自己面对一切的状况。”
林薇还没太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又正经，手被他抓起来。
“小雪，你相信我吗？”
他目光清俊，笃定地看着她。
窗外夕阳正好，田野里一片春意盎然。
林薇觉得自己这一刻就算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几乎是盲目地应他：“相信啊。”
陆雨时踩下油门，车子从小路飞了出去，落入野湖中，车头慢慢下落。
林薇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在半空中，她本能地抓住拉手。
“我艹！陆雨时，你有毒？！！！！”她没忍住，破口大骂。
陆雨时趴在方向盘看着她笑，脸上不见半分慌乱，怕她磕到头，手伸出去放在她头顶充当肉垫。
车子冲进湖里，慢慢下落。
林薇手忙脚乱起来，脑子里一片杂乱。
陆雨时坐在下陷的车子里，什么也不做，也不说话，就看着她。
林薇头都要大了，看着他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又急又怒，尝试去推开车门，水压太大，推不开，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雨时看她哭了，这才提醒她：“小雪，你冷静一点，我刚刚是怎么说的？”
林薇又急又燥，只能被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看四周，转过身去取头枕，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明明方才在车上能轻松取下来的头枕这时候却怎么也拿不出来，越是着急越是取不出来。
陆雨时也不帮忙，就看着她：“冷静，冷静。”
林薇一边哭一边吼他：“你闭嘴！”
好在头枕最后是取下来了，她急得汗珠都出来了，拿着头枕另一头尖锐的部分去敲车窗，可这时水已经漫上来了，她在水中怎么也使不上劲，砸了好几下也砸不开。
不知折腾了多久，才将车窗砸开，她这才松了口气，正准备游出去，却怎么也动不了，低头发现安全带忘了解。
她解开安全带，从车窗游了出去，朝着光亮处游出去，快到水面时，才忽然察觉到少了什么。
回过头一看，陆雨时还在车里，好似已经昏了过去。
车子此时整个都已经掉进了湖里，正在慢慢下沉。
林薇没有任何犹豫，快速浮出水面，快速喘了口气，随后深呼吸，扎入水中，又回到水里，游到驾驶座外，她用力敲了敲车窗。
陆雨时好似是听见了震动，睁开眼来，看见她时笑了笑，朝她挥挥手，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让她先上去，自己随后就来。
林薇还是不放心，不肯离开。
接着，林薇就看见他从驾驶座旁边的一个收纳盒里拿出了一个开窗器。
林薇：“？！！！！”
要不是在水里，林薇都要踹他一脚，直接游了上去，浮出水面后还在生气，可十秒过去了，陆雨时还没有浮出水面，她才意识到不对劲来。
再扎进水里，此时车子已经沉到了湖底，驾驶座旁的车窗已经敲开了，陆雨时却还坐在驾驶座上，身体一动不动。
林薇顾不得发生了什么，游过去将他从位置上用力地拽了出来，几乎是拖着他才又游了上来。
两人都浮出水面的一瞬间，林薇“啪”一声打了他一巴掌。
正在剧烈喘息的陆雨时这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后怕的她，定了定，忽然一下吻住了她。
劫后余生，失而复得一个动情的吻。
林薇好不容易才推开他，骂了句神金朝着池边游去。
上了岸，林薇拧干衣服上的水，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骂他。
“你是不是有病？还是你想试探我，看我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自己逃生？”
“而且你车上就有破窗器，为什么一开始不用？你可以自己先逃生，在岸边等我嘛，我要是出不来，你再下去救我。我又不会抱怨你，而且……”
“总之，我要被你气死了。”
陆雨时坐在岸边揉着小腿，等她发泄完，才说话：“我怕你害怕嘛。”
林薇：“那我都出来了，你干嘛不上来？”
陆雨时不说话了，当时确实是想试探一下林薇，看她会不会为了自己返回来。
林薇白了他一眼：“那我都回去救你了，你让我自己上来了，为什么又不上来了？”
陆雨时马上抬起小腿：“年纪大了，腿抽筋了。”
林薇：“………………”
吊车在半个小时后抵达，将报废的车子捞起来。
林薇这时有些心虚地问陆雨时：“这车……还挺新的，报废了？”
陆雨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认真地看着她：“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还怕吗？”
林薇：“你比较可怕。”
陆雨时很严肃：“问你呢，下次遇到这种状况，我不在你身边，知道怎么处理吗？”
林薇在他眼里看见一个满脸幸福的自己：“嗯，知道的。”
陆雨时面色这才柔和下来，摸摸她的头：“长长记性。”
林薇红着眼睛看他：“那……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腿抽筋了，遇到这种状况，你怎么办？”
陆雨时呆住一瞬，心头一暖：“傻瓜，我要不是为了教你，我能落水？”
这句玩笑没能将林薇糊弄过去。
“陆雨时，我问你话呢，要是你落水了，腿抽筋了，你怎么办啊？”
陆雨时见她泪流不止，只觉得一颗心被幸福充盈，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和后背：“有你这句话，我死了也值了。”
林薇气得踢了他一脚。
他将她紧紧抱住，幸福得不能自已：“放心，有你牵挂我，我舍不得死的。”
牵挂。
牵挂。
牵挂。
林薇在水中倏地睁开眼来，看向驾驶座上陷入昏死状态的张燃，如果张燃，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全都死在这里。
这对陆雨时太残忍了。
她不能死。
……
陆雨时在大雨中赶到玄武湖附近时，看见了距离湖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辆侧翻的大货车，不远处的湖边围了不少围观的路人，还有交警和消防人员正在积极营救。
这时，张燃的车子正从水面被吊起。
陆雨时重心不稳，几乎要站不稳，身体一歪，好在这时罗鹏撑着伞过来了，扶了他一把。
……
半个小时后，根据交警的提示，二人来到附近的医院，在急诊室外的通道里看见了坐在地上发呆的张燃。
张燃头上缠着纱布，一身湿漉漉的，一脸的仓皇失措。
“张燃在那里。”
罗鹏指了指，陆雨时疾步过去，确认时张燃，一颗吊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些许：“没事吧？”
张燃不敢看陆雨时的眼睛，也不说话。
陆雨时以为他是被吓傻了，又看看四周：“林薇呢？她给我发的微信，说你出车祸了，她人呢？”
看见张燃眼角滑落的眼泪，陆雨时一颗心几乎都要破碎了：“她也在你车上？”
张燃低着头，声若蚊蝇：“还在抢救。”
陆雨时眼前一阵发晕：“她……她……”
张燃：“她本来可以自救的，是被我连累，为了救我，才……”
陆雨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大脑里嗡嗡嗡的响，朝着急救室内走去，脚步虚浮，看见几名医护人员正在抢救林薇，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刻什么理智，清醒，条理全都消失了，他冲过去：“小雪？小雪？”
护士怕他影响到医生的抢救，拉上了帘子。
一道帘，仿若高墙隔开了二人。
罗鹏也过来将他拦住：“陆老师，你别过去，医生在抢救。”
张燃站在门口，看着陆雨时几乎站不住的背影，愧疚更深。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走到门口，看着张燃，又看看陆雨时：“八床的孕妇抢救过来了啊。”
陆雨时只听见抢救过来了几个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没事就好。
抢救过来了就好。
“你是孕妇的爱人吧，快去看看吧。”
医生这话是对张燃说的，因为张燃是和林薇一起送来的，只是林薇当时在水里将他救出来后，已经给他做了抢救措施，林薇是在他醒过来之后才力竭晕死过去的。
陆雨时这时脑子里才分出一丝清明来，四周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看向张燃。
一旁的罗鹏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睁大了眼睛。
“孕……妇？”陆雨时问的是张燃。
张燃感觉到旁边一道吃人的目光，不敢回头去看他，只敢跟医生说：“不，不是我。”
医生又看向陆雨时：“是你啊，你爱人怀孕了，看样子至少三个月了，你不知道吗”
陆雨时脑子一下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