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搬,不要耽误我的工作!”
她雇佣大量穷苦民工,要求尽快将府邸内的文件和用品转移到酒行中新的办公室去。
这些饥一顿饱一顿的底层人民只得按照她的要求,将贵重物品都装置马车,尽快运送到酒行去。
新办公室中的一切布置都如旧——按照子卿喜欢的工作风格来,毫无变动。
她审阅后,非常满意。
“你们排队到我这领工钱,确认数额无误后再走。至于工头,别让他背后克扣你们工资才是。”
就这样,一共二十三名工人,每人都喜笑颜开地领到了将近一个月的饭钱作为酬金,临走前不忘感谢公孙夫人的恩德。
次日,去北国代售果酒的镖师也回来了。
“哎呦,没想到是夫人坐镇酒行,行长去哪了?”
子卿:“你走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变故,现在我是行长,你以后就听命于我。”
“额......是!”
子卿:“带回来多少钱?”
“按照您定的价格,共售出十万两白银整。抛去关税、人吃马喂的消耗,一共带回来九万三千五百两银票。北国酒行说了,那两成先欠着,是孝敬您的。”
他推上来一只华美的木匣,里面整整齐齐地堆放着银票,子卿便仔细数了起来。
“没问题,数额正确,走吧。”
镖师离开了。
子卿将木匣收好,银票却是通通塞进了怀里。
“王宫索要一百缸顶级好酒,我还要开辟北国市场,看来只能苦一苦酒坊里的工人们了。”
话虽这样说,她俊美的五官却没浮现出任何表情。
“啊呜——”
伸了个懒腰,多日的高强度劳作迫使她需要休息......
“来人啊,备车,我要回府睡觉!回府回府!”
半眯着眼的子卿上了马车,怀中的银票显得身材很臃肿,不过既然是钱,又有谁会不开心呢?
......
午后,在阳光明媚的花园中,画川带回情报,向子卿报信。
“查出来什么了吗?”
画川:“黄烈出身寒微,通过科举入仕,因性格刚烈被第四世王赏识,但在官场上处处得罪人。先王故去,他不改正直的作风,一心为民,最终被一路贬成了镖师。”
子卿:“那第五世王对他是什么态度?”
画川:“把他当作一个道德标杆保护着,黄烈就老老实实的做他的镖师,看来刈鸢大人不喜欢这家伙。”
子卿:“道德标杆?我花点钱,除掉他行不行?”
画川:“他存在的意义远大于他的职务权力,夫人,咱们不能这么做。如果北国有人敢杀他,那么早就动手了。”
子卿:“看来他这个清官是出了名的清啊,如果以后再干扰我的生意,我一怒之下真的会杀了他。”
画川:“恕我直言,您最好还是做纯粹的商人,这样才能长久。黄烈不过是最低等的士人,现在连小吏都算不上,您何必糟践千金之躯,和这样卑贱的人置气呢。”
子卿:“嗯......但只要他当酒行镖师一天,我心里就一天不舒服。有什么办法把他赶走呢?”
画川:“抱歉,夫人,‘灰狼’不能干政。我们只是走私集团,并非雇佣兵,不想惹麻烦。”
子卿:“你真没办法?”
画川:“黄烈是当地百姓心目中的青天,请收手吧,夫人。”
那双褐色的大眼睛眨了眨,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画川恭敬地给子青续满茶。
“你说‘青天’,青天是什么东西?”
似乎,从她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种好奇。
画川想了想,对她说:
“青天是百姓们的守护神。血河之祸波及北国时,带来了社会的巨大动荡,以及贫穷和饥饿。黄烈用自己的名声和抵抗保全了一个小县城,靠着施舍薄粥,救活了几千人。”
子卿:“守护神......守护神?百姓们的守护神不是女王吗?”
画川:“恐怕有时候不是吧。”
子卿:“可能我以前也想主持公平正义,扶危济困。我想和我夫君去当惩奸除恶的大侠,但来元夜以后,我变了。我小时候吃过的苦,只能通过现在蒸蒸日上的事业来抵偿——赚到大把大把的银票和权力,让我有了足够的安全感,让我能给我喜欢的人更好的生活......”
画川:“您是元夜哪里人?”
子卿:“我是炎黄大陆,天笼人,在那个小破渔村里长大......我一生都不能抹去的回忆,是灰白的。”
画川:“古今之超世大才,无一不经历过非人的折磨——或贫贱,或辱骂,之后才能慢慢在空白的纸上涂抹自己的色彩,最终成为一副传世名画;但有些人自一出生,这张画布便被父母填补上了诱人的颜色,他人生中的无数次沾污,都由贵人来帮他用新的色彩来掩盖。这种画有种缺点,他并没有画出广大人民群众想看的东西,等补料褪色,所有污点都会在画布上再次显现,最终被扔进垃圾桶里。”
他在自己的小包里翻了一会,将几张画作摊开,仔细地挑选着。
画川把那张画铺在子卿面前,请她欣赏。
画的是一名美少年。
子卿:“跟芫血比还有点差距。”
画川:“表面差距是小的,实际差距更是云泥之别。”
他指着这幅画,说道:
“这是欧阳家的大公子,叫欧阳月。自幼饱读诗书,富有美名,十六岁诞辰时八方来贺,欧阳家请我给这位公子作画,这是我保留的副本。”
子卿:“想说什么?”
画川:“我是能透视灵魂善恶的杰作画师。在这副完美外壳构筑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擅长投机取巧的灵魂,为了排除异己能无所不用其极,最终必定落到身败名裂的下场。欧阳家居然以这种继承者为荣,恐怕离覆灭不远了。”
子卿:“哦?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确信,我看你也是个小孩子啊!”
画川:“夫人,艺术也分两种。一种留给权贵欣赏,这种画作只有功利价值,过度消费以后便成了废纸;另一种则是留给后世欣赏,必须画出人民大众们真心认可的画,才能流芳百世。我敢打赌,百年以后,黄烈的画像依然会挂在寻常百姓家中,而这位公子的画像一定会被蛀虫啃烂,烂成一地碎屑。”
他将画布卷好,收回小背包里。
子卿:“乱世让我学会了残忍和精明。我从一个贫苦的女孩,走到掌握全国的酒行行长,坐拥数万白银,所依仗的不只有权力扶持,还有我自己的堕落和腐化......”
画川:“别这样说,夫人。想要跨越阶层,就要学会对世界妥协。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只能靠走私和卖画勉强填饱肚子,无非是选择不同罢了。”
夫人饮下那杯茶,心中的怒火终于被一种清流冲散,终于舒服些了。
“黄烈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处理,这次麻烦你了,酬金稍后结清。”
画川:“好,我还有一句话想送给夫人,对于您以后识人也有帮助。”
子卿:“哦?”
“那就是,任何脱离诚信与实力的成功,终将被时间证伪,就如同拙劣的画终究会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