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医署频繁出入东宫,加之随行侍卫的“口风不严”,太子腿骨彻底断裂、恐难痊愈的消息彻底传了出去。
起初几日,众臣还只是私下窃窃,目光交换间尽是揣测与不安,不知道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
然而当太子的伤情,被私下传得越来越确凿,甚至有了“终身残疾”、“不良于行”的骇人说法后,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都两个月了,再重的伤也该能站起来了吧?
若是站不起来,那肯定就废了呗。
这日早朝气氛格外凝重,例行政务奏报完毕后。
殿内出现了一段反常的寂静,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年轻些的则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扫向御座上的皇帝。
终于一位以耿直闻名的老御史,手持玉笏迈步出班,深深一揖:“陛下,臣有本奏。”
赵翊眼皮未抬,只淡淡道:“讲。”
早知道有这么一日,越早定下来他也好安心些。
“陛下。”老御史声音洪亮,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近日宫中流言纷纷,皆言两月前太子殿下于围场意外坠马……”
瘸腿两个字他说不出来,只能道:“臣等深知陛下爱子心切,然太子乃国之储君耳。”
“身系社稷安危,万民所望,如今流言愈演愈烈,已动摇朝野人心,为安天下计臣斗胆恳请陛下。”
“允太子殿下明日临朝,以正视听,平息浮议,只需殿下如常站立片刻,则谣言不攻自破朝野自定。”
哪怕是站起来又得立马坐下去,那也好歹让他们看着有希望,而不是把他们当傻子哄啊。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立刻又有几名大臣出列附议。
“臣附议,储君安康乃国本,不容含糊!”
“正是此理,请太子殿下临朝,以安百官之心!”
“若殿下果真无恙,现身一见,有何不可?”
请求之声渐起,逐渐连成一片。
他们不敢直接说太子腿断了,只一口咬定要太子站立在殿上证明无恙。
若太子不来,或来了却无法站立,那便是坐实了残疾之事。
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
按祖制与朝野的共识,是绝无资格继承大统的。
赵翊的面色沉静如水,他目光扫过这些站出来的人,将他们的名字都一一记在心里。
“太子坠马受伤,需静养些时日。”
赵翊故意假意推辞,避开了伤势轻重的关键。
“尔等让他拖着病体来朝,只为站立片刻这是为人臣子的道理吗?”
李瑜看出这是激将法,皇帝越退缩他们就会越怀疑。
果然那位老御史,闻言便梗着脖子再度开口。
“非是臣等不体恤殿下,实是储君之体非属私事,乃天下公器耳,若殿下只是小恙静养自是应当。”
“然如今流言汹汹,皆言殿下…殿下之伤恐伤及根本,难……难以复原,若果真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决心地大声道。
“则关乎国本,臣等不得不问,祖宗法制岂容儿戏?”
“放肆!”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如雷霆。
群臣哗啦啦跪倒一片:“陛下息怒。”
李瑜也跟着跪下去,不明真相的寇朋跪在李瑜旁边。
拿着笏板挡着自己嘴巴,无声地对他做了个口型。
“我怎么办?”
待会儿万一皇帝问起,他该怎么说啊?
李瑜也回了个口型:“你想咋说你就咋说。”
寇朋:“……”
这种事能是想咋说咋说的吗?
然而大臣们跪归跪,逼宫之势却已成。
老御史的话虽然尖锐,却代表了此刻许多朝臣。
就连秦维祯,也迫切地想知道太子的腿到底有没有事。
这可关系到国威啊,国威也直接关系到四海朝贡啊。
虽然他从前是支持太子的,可他也不支持残疾的天子。
李瑜这时候直起身面向众臣,声音清晰而沉稳。
“太子殿下受伤陛下心焦,我等臣子亦感同身受。”
“当务之急是让殿下安心静养,以期早日康复,此刻强要殿下临朝,若非殿下所愿,岂非加重其身心负担?”
李瑜的话故意避开腿是否真断这个核心争议点,将问题从太子是否残疾,是否否被废暂时拉回到了臣子是否尽忠的层面上。
带头的老御史怒道:“什么伤养两个月还不能站立片刻?”
“就是挨上一百廷杖,这时候也能由着人扶起来走两步了。”
“咱们又不是让殿下拉弓射箭比武,就只是让殿下站起来片刻,由宫人扶起来也算呐。”
“李尚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等正是出于对江山社稷的负责,才必须确认储君无恙,怎么到你嘴里就是要害殿下似的。”
“若太子殿下果真…果真如传言所说,那便是天大的事,岂能因小仁小义而废国法祖制?”
从前还觉得李瑜正直,如今却觉得他一举一动,其实都是为了迎合帝王喜好,甚至是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