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羽和冬白等人不愧是精锐人才,不光身手好,脑子也聪明得很,不过练了两三日的功夫,所有的工序和配比,他们便熟稔于心,做起来丝毫不差。
从熬炼猪油的细节,到一应器具的蒸煮消毒,再到最后的脱模切块,每个环节都干净利落,已经不需要贺兰步步叮嘱,全都做得非常熟练合规。
至此,贺兰才正式给他们定下每日的产量任务,也不需多做,保证人手一罐的皂液量就可以,对于他们来讲,算是非常轻松的工作量。
一罐两罐的看着倒不觉着多,可他们足足有二十人,一天下来,便能调出二十罐皂液。
模具的长宽都是照着贺兰手掌的尺寸定制的,保证最后切好的皂块,恰好是女子能一手掌握的大小,厚度则是一指宽。
这样大小的皂块拿在手里最是趁手,既不会滑脱,用着也省力。
按照这个尺寸,一罐子皂液基本能出二十四块左右,二十个人,一天便是四百八十块,算是很高产了。
铺子后院三面都是厢房,每排三间,再加上东北角和东南角的两个小耳房,一共就是十一间屋子。
车老头住在右厢最当中的那一间房,月羽她们四个姑娘住最里头的那间,冬白冬木等人亦是四人分住一间屋子。
而左侧的三间,两间稍小的做仓库,中间大的做工房。
每间仓库里放了四个定制的木架,脱模切好的皂块就放在木架上阴干。
每个木架有十层,贺兰粗粗算了一下,若两间仓库全都放满,一共可以容纳六千块手工皂。
四罐皂液的原料成本钱,满打满算,拢共也就一两银子,若要把仓库都堆满,少说也得六十多两。
贺兰盘算着她目前的积蓄,这一下子就得去掉小半。
但这银子花得值当。
皂铺虽然尚未开张,但月羽和冬白他们日日开工制皂,他们走动忙活的动静,还有阵阵的油香,早就顺着墙头飘了出去,可瞒不了人。
附近的街坊邻居都知道车老头的铺子租出去了,再加上最近传出来的香气,大家都以为这里要开食肆。
巷子口的婆婆揣着手,眯起眼嗤笑,“早前人家大酒楼给那么多银子,他非不卖,现在不还是租出去卖吃食了?”
她朝前头院子努努嘴,“开个小破食铺,那老倔头一年又能得几个子儿?”
对面门口站了一个大婶,拍着大腿接话道:
“可不是嘛!要是当初老车头肯点头,咱们这片早就改成气派的大酒楼了,咱们这地界,人家可是许了三倍价码来收。”
隔壁的媳妇子正在晾衣裳,闻言插嘴:
“我看指不定就是卖个炸油糕什么的,你们说老车头怎么想的,放着白花花的银锭子不要,偏捡些零铜子儿。”
“他稀罕捡铜子儿不要紧,可别连累咱们赚不到银子啊,真是缺了大德。”
婆婆望着前头的院子,啐了两口唾沫,神神叨叨地招了招手,待大伙都抻长了脖子凑过来,她才压着嗓子道:
“你们还不知道吧?租这铺子的,是个水灵灵的俏娘子。”
说着,婆婆用手掩着嘴,浑浊的眼睛却亮得吓人,“我亲眼瞧见的,穿着浅红的衫子,那小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那小腰细的,”
她两手比划了个孤度,啧了一声,“跟柳条儿似的,走路还一扭一扭,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那老车头就跟在人家后头,眼睛直勾的,连道儿都走不直了。”
“你们当他为啥这么痛快就租出去了?保不齐啊...是得了什么旁的「贴身」的好处......”
任何事一旦被贴上这样的闲话,就像沾了油的纸,再也甩不脱了。
这番话出口不过一两日,就在街坊邻居间传了开,还升级了好几个版本。
等传到第三批人耳朵里时,已经变成“老车头收了人家的肚兜当租子”
传到第五批人耳朵里,又成了“有人亲眼看见他们在后院柴房,白日里......”。
车老头以往就是酒坊、食肆、铺子,三点一线,从不与周围邻居有什么往来,就算他们有再大的怨念和恶意,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影响。
邻居们知道车老头有些邪门,那些个风言风语,也只敢背后嚼咕,从来没人敢舞到他跟前来。
而自打贺兰交代月羽负责车老头的酒食,车老头更是连后院都懒得出,实在闲得慌,就找冬木比划两下,欺负欺负小辈玩。
车老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冬白却是日日要去安平村。
小院里,贺兰听着冬白的汇报,高兴道:“当真?仓库的架子这么快就都填满了?”
伙计们干活都熟练得很,也不需要贺兰提点什么,这几日她就没去铺子。
按她原本的估计,六千块皂少说得十二日才能弄完,不曾想他们竟提前三天就完成了任务。
冬白搓着手笑,“月羽还琢磨着再搭两层架子,后来一想,这架子要是太高,取皂就得踩着高凳爬上爬下,不甚方便,这才歇了心思。”
“要不然,咱们能给少夫人把皂块一直堆到房顶去。”
贺兰被逗得笑出了声,见冬白眼神时不时往慕阳那处飘,便摆手道:“好了,我这没旁的事,找你家将军去吧。”
这已经是每日的惯例了,先同贺兰汇报铺子里的活计,再到慕阳那处,暗戳戳地咬耳朵。
只是今日这耳朵咬得比以往时间久了些,慕阳起初还神色如常,渐渐地眉心微蹙,到最后,整张脸都沉了下来,好似能拧出水。
这还是从没有过的情况。
冬白走后,慕阳的脸色依旧沉得很,连带着柴堆处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春河春木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贺兰也有眼色得很,可不敢在这时候去触霉头,刚要进厨房帮忙,却叫慕意拦在了门外。
慕意往草棚那边望了一眼,侧首问贺兰:“阿阳这是怎么了?”
顿了顿,又轻声道:“弟妹不去瞧瞧?劝解两句?”
贺兰疯狂摇头,在人家心情不爽的时候去瞎打听?还劝解?
她不要。
容易引起家庭矛盾。
慕阳心情本来就不好,她又不想当撒气包,她去干嘛?
若他一时气急,不小心迁怒到她身上,就算知道情有可原,她肯定也是会生气的,岂不是自找没趣?
贺兰暗自摇头,不好不好。
这情绪还是靠他自己慢慢消化去吧。
贺兰一头扎进了厨房,没有看到慕阳落在她背后的视线。
慕意却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望着贺兰挽袖的身影,眼底若有所思。
丈夫阴云密布,心事重重,妻子避之不及,置身事外。
这是怎么了?
明明两人之前相处融洽得很,阿阳的心思,连她女儿都能看出来,怎么瞧着弟妹眼下的样子,倒像是浑然不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