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淮安眼眶悄然通红,哑声地质问眼前的程公瑾,字字泣血。
“......什么时候的事?”
程公瑾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她和离之后搬去的院子,我就住隔壁。”
这一刻,沐淮安情绪失控。
他记得那个院子,有一扇木门,一直没有上锁,他还问过虞清欢,说隔壁有人养猫,时常会跑到院子里来。
他早该想到舅舅喜欢猫。
更应该想到,以舅舅的性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帮自己把一个女人从宫里带出来,除非本就存了私心。
他甚至想到了谢知礼的话,那时,他还为了舅舅,与谢知礼争吵,甚至是昨夜,他还在谢知文误解后为舅舅辩解,就怕坏了舅舅的名声。
那些被沐淮安忽略的细节,如今一点一点浮上心头,嘲笑他的粗心大意。
那时以为舅舅有了喜欢的姑娘,竟不曾往深了想。
这种被心爱的女人和敬重的至亲长辈同时背叛的滋味不好受,沐淮安的双脚像灌了铅,动弹不得,衣袖下的手攥得生疼,指甲陷进掌心的痛楚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暴怒与绝望。
他想揪住程公瑾的衣领嘶吼,却还是压低了声音,“你若想要女人,京中多的是愿意的人,为什么偏偏是她!”
“你明明知道我多在乎她......”
程公瑾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连死都能淡然处之,更何况只是眼前的小事,面对小外甥的质问,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当时在书房,我问过你是否愿意割爱,你说我看中的,只管拿走。”
这话,瞬间将沐淮安勾回几个月前,那时的对话,在耳边回响......
“若将来,你得了一只喜欢的猫,或是什么物件,我刚好也喜欢......”
“你可愿意割爱?”
“无论舅舅看中什么,只要是淮安有的,只管拿去便是。”
沐淮安脸色愈发难看,那时,他如何能知道舅舅口中指的是虞清欢。
自己若知道,当时绝对不会那么说。
程公瑾瞥见他不说话,显然是想起了,沉声道,“从前你想要那只猫,我让给了你,如今我想要她,你当如何?”
沐淮安咬牙切齿,一把揪住程公瑾的衣领,“可她是人,不是物件,更不是猫!”
如何能让。
他可以和谢知礼同享,也可以接受萧景和的存在,唯独不能接受眼前的程公瑾和虞清欢有任何亲昵。
这是他最亲近的人,从小便教他识字断文,在他心里,是比父亲母亲还要敬重的亲舅舅。
除虞清欢外,舅舅所求,他皆可拱手相让——哪怕是性命。
程公瑾不说话了,将他的手从自己衣领下拽了下去,提着食盒转身,要回屋子里去。
毕竟此时的虞清欢,明显坐不住了。
沐淮安又怎么可能让他再进这间屋子,一把抓住程公瑾的手,红着眼睛,哽咽地求道,“今日我会将她带走,还请您以后离她远些。”
只要舅舅别再出现在虞清欢在眼前,他可以当做今日什么也没看见,还像从前一般。
虞清欢太重要了,他不可能放手,更不会步好友谢知文的后尘。
程公瑾眸色骤沉,用力甩开沐淮安的手,“怕是不能。”
此时里屋,隐约听到门口有两道压低的交谈声,听不真切,还迟迟等不到程公瑾回来抱自己。
虞清欢纳闷下榻,拎起一件外衫披上,便走了出来,“程公瑾,你一直在门口做——”
声音在对上沐淮安的目光时,戛然而止。
她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一瞬间,她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透过面具,沐淮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松散的发髻,脖颈上未消的红痕,甚至一身松垮的中衣,只披了一件外衫。
即便不想往深了想,可眼前这一幕,都在证实这二人在屋里做了什么事。
虞清欢看向程公瑾,眼神询问他,沐淮安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跟自己说一声。
因为不知道沐淮安有没有发现,她甚至抱了一丝侥幸,万一呢?
见程公瑾面色平淡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虞清欢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淮安,你怎么来了?”
沐淮安喉结滚动,心猛的一坠,痛得他浑身颤抖,看着虞清欢的眼神很是受伤,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我不能来吗?”
虞清欢脸色顿时煞白,踉跄着扶住门框。
这话......看来是知道了。
空气骤然凝固,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程公瑾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不是饿了,进屋吃东西。”
说着,他伸手握住虞清欢的手,便要带她回屋子。
沐淮安猛地伸手,拽住程公瑾那只握着虞清欢的手,“舅舅难道还要当着我的面,带着我的女人进屋不成?”
虞清欢尴尬不已,感觉现在的情形有些不妙,很想逃。
程公瑾性子虽然冷淡,可在虞清欢这里,却始终留着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情绪,哪怕是面对眼前的亲外甥,气势半点不退让。
“她也是我的女人。”
相似的话,让沐淮安如遭雷击,无法再冷静和理智。
曾几何时,他也曾对谢知礼说过这样的话,那时面对谢知礼,他也如眼前的程公瑾一般的态度。
可如今放到自己身上......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苦。
他攥着程公瑾的手很是用力,“她怀的是我的孩子,将来还会喊您一声舅公,还请您自重。”
程公瑾并不在意,他遇见虞清欢的时候,便已经是如此。
他既能接受,便不会受小辈的几句话而影响了情绪。
但小外甥一副占据了孩子生父的身份的样子,却让他觉得有些碍眼。
“是你的又如何,她方才还说过两年,要与我生一个。”
闻言,沐淮安攥着程公瑾的手青筋暴跳,猛地看向虞清欢。
虞清欢默默垂下脑袋,有些尴尬,只恨不能遁地而逃,在心里暗骂了程公瑾几句......
不是不要吗,这时候倒是扯出来说了!
一把年纪,和小辈争就罢了,如今连这种争风吃醋的话都说得出口,当朝首辅的气度到哪去了?
三人在屋门口形成诡异的三角对峙之势,桑如回来时,就看见这一幕,都傻眼了——
不是,我就离开了一个时辰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