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曾听见“师父”二字，比比东有些晃神。
她试图将眼前的少女与当年的小姑娘对应起来，但下一刻，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恭顺姿态令她回神。比比东甚至顾不上拿起宝石权杖，任由其从扶手边滑落，“当啷”一声，惊醒整座大殿。
运转魂力，一瞬来到阶下。
比比东慈爱地扶起弟子，抚摸那已经及膝的长发。小孩子总是长得快，转眼四年不见，个头几乎赶上自己。她眉眼间透露着自信与从容，似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月月，你长高了，快赶上师父了。”
“师父，长得再高也是您的弟子，您还能不要我不成？”
这俏皮的话才显得她是个少年人。
“哪里是我不要你，只怕你想不起还有个师父。”比比东略显无奈。
小弟子每次传信回来，不是一句直白的“还活着”，就是传回在外的所见所闻。这段时间在落日森林，过段时间又跑去极北之地，什么千目魔芋花，什么冰翼雪龙，看得人心惊胆颤，还要担心会不会收不到下个月的消息。
每次拿到新的信件，月关和鬼魅都要先拜上三拜才敢打开，生怕又看到什么骇人的信息。
最后还要祈祷，下个月的信一定要准时送达。
若不是传讯地点变换得快，离开武魂城就收不到信，只怕两位长老根本待不住，早早地就想出去找人了。
“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怎么还是这样瘦，你是只长个子了吗？”懒得去拿权杖，索性先扔在原地。比比东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领着人走向后殿。
“怎么可能，我还长了修为，月刃已经有六枚魂环了。”
“魂帝修为？也对，你走时修为已经临近魂王境界，四年过去，也该是这个修为。不过，你也给月狐武魂附加魂环了？”惊讶之余，比比东听出了弟子的言外之意，示意商月释放魂环，“来，让我看看。”
商月笑容乖巧，还贴心地提醒师父不要太惊讶。
惊讶是真的，惊吓也是真的。
仔细数了数魂环数量，又听她解释了青莲献祭一事，比比东心里一阵后怕：“月月，你的身体承受得住吗？”
纵然有跨越两个武魂的青色魂环，算起来也是多了六枚魂环。一年增加一枚还要多，魂环数量长得比年龄还快，哪有人敢这么干？
“你是觉得自己命很硬吗？”
“我这不是还活着，命就是很硬啊。”明显带着关心的责备，商月不仅没有半点反思，反倒嬉皮笑脸地卖乖，“师父不用担心，除了一堆魂环，我还融合了很多魂骨，很抗造的。”
魂环是一堆，魂骨是很多。
这些令魂师趋之若鹜的东西，放在她嘴里，连数量词都不一样。
“人体一般有六处融合魂骨的位置，很多是多少，难不成你遇见了外附魂骨？”话还没说完，带着青光、雪光、银光的魂骨先后出现，算上之前两块腿部魂骨，总共就是一二三四五。
比比东即将出口的“难道你想上天”，也在背后那对雪白翅膀出现时，默默咽了回去。
很好，果然有外附魂骨，还是两块。
背上一块，腰上一块，原来还能这么安排……比比东突然觉得自己的认知不够了。
乖乖地转了一圈，让师父看清楚魂骨外观。商月没有说的是，自己手里还有两块：源自雪狐的精神属性头骨，以及龙凌云留下的护心龙骨。
哦对了，魂导器里还有一枚储备魂环。
收获满满。
……
在教皇殿待到将近半夜，师父总算放了人。
天色已晚，老人家会不会已经睡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深夜去打扰，走到长老殿前才发现，大殿内竟然灯火通明。执事们在殿中站了两列，灵鸢长老正在上首训话。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了竟然找不到昊天宗的位置，有没有用心？还能不能干！”
一声怒吼中气十足，声源竟然是那位看起来最温柔的灵鸢斗罗。
当然，这个看起来最温柔，仅限于长老们之中。
商月突然后退一步，左顾右盼，企图寻找一个藏身之处。然而殿门大开，灵鸢一眼就看见了门外的白衣人影，当场厉喝一声：“进来！”
执事们纷纷回头。
殿门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虽然面容有些生疏，但白发银眸是那么熟悉，这不正是让他们朝思暮想的身影？！
能救命的小祖宗回来了！
我们有救了！
灵鸢是火属性魂师，脾气暴躁的时候有多凶，商月是见识过的。哪怕被人叫住，她也打算先跑路，避开这个不恰当的见面时机，避免引火烧身。可是，可是这些执事们都看我干什么？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本座！
执事们内心疯狂尖叫：快快快，快进来，救救我们这群牛马！！！
好吧，再救你们一次。
有些尴尬地迈进大殿，顶着灵鸢幽怨的目光，商月笑道：“灵鸢阿姨，许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尽职尽责，精力充沛……”
“少贫嘴。”灵鸢突然打断，咬牙切齿，“我在替月关和鬼魅的班。”
突然理解了对方满眼幽怨的原因，商月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两位爷爷怎么了？”
挥挥手，示意执事们都下去。灵鸢冷哼一声，双手捧住少女的脸揉搓，“忧思成疾，无心理事，夜班全推给了我！小丫头，你还知不知道回来？再不来，我还不知道要替他们干多少活！”
原来都是被压榨的苦命人。
商月赔笑道：“我几个月前不是传过信，有时间会回来的。”
“还不是光翎那老小子，在外面待了几个月，专程跑到长老殿炫耀。本来那两人还好好的，这下好了，一被刺激，连值班也不想干！”
灵鸢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在内心疯狂谴责光翎。
商月：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亦步亦随地跟着灵鸢走上阁楼，在长老殿侧面，靠近明月的位置，一道暗色人影负手凝望云天。
另一道人影坐在围栏上，手中一朵凋零了大半的菊花，可怜的花瓣被人为扯下，凄凄惨惨地飘落满地。
“菊花开，菊花残。赛雁高飞人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