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晋王府的朱红大门浸得深沉。
门前两盏灯只能照出丈许见方的光晕。
陈宴立在阶下,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阿兄,是出什么事了?”
宇文泽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连冠带都没系规整,就踩着靴子快步奔了过来,额角还沾着些细密的汗珠。
宇文泽原本在房中钻研兵法,钻研得好好的.....
但父亲派人来让他跟阿兄出征,说阿兄就在府门前等候。
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陈宴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回道:“河州流民叛乱,吐谷浑趁机叩关烧杀抢掠,其中还有通天会的推波助澜.....”
说罢,抬眼望向西北方向的天空,夜风掀起了他的袍角。
随即,又向宇文泽详述了一遍,相关的情况与大冢宰的安排。
宇文泽听完,脸色“唰”地涨得通红,猛地攥紧拳头狠狠砸在,府门前的石狮子底座上,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账!”
他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眼中满是怒火:“绝不能轻易放过这些王八犊子!”
一群丧家之犬还敢勾结外夷,挑唆流民作乱,简直是活腻歪了!
定要扒皮抽筋,才能解心头之恨!
还真是亲父子啊...........陈宴目睹这如出一辙的反应,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抬手轻拍宇文泽的肩膀,笑道:“大冢宰也是这个意思!”
宇文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火,抬眼看向陈宴时,眸中仍燃着未熄的杀意,声音沙哑却坚定:“阿兄,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去军营点兵!”
陈宴昂首,望了眼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天边几颗疏星被云层遮得只剩微光,嘴角勾起一抹利落的笑,开口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大冢宰此次给了咱们.....八百精锐骑兵!”
“还有节制三州军政,以及便宜行事之权!”
宇文泽听到那三州之权,摇了摇头,心中暗道:“看来父亲也是动了不小的肝火......”
“走!”陈宴双手背于身后,领着朱异与红叶往前而去。
“嗯。”宇文泽应了一声,与陆藏锋一同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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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寨四周的鹿角拒马,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铁色。
巡逻的府兵身披铠甲,甲片碰撞的“甲叶声”与马蹄踏地的“得得”声交替响起,刺破了春夜的静谧。
夜风仍带着料峭寒意,吹得营旗上的“周”字猎猎作响。
马厩里不时传来战马的喷鼻声。
“时隔半年,我又来到了这里.....”
陈宴勒住马缰,劲装在夜风中微微扬起,望着营门前的大旗,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感慨——
从去年九月到现下的三月,足足半年没有掌兵征战了.....
营门前值守的府兵早已得了传令,见陈宴翻身下马,立刻握紧手中长槊,行起了军礼,声音整齐划一:“见过大将军!”
陈宴抬手虚扶,沉声道:“无需多礼!”
领头的值守校尉当即起身,侧身让出通路,躬身道:“大将军,这边请!”
说罢,在前引路,脚步沉稳地领着陈宴一行,穿过鳞次栉比的军帐。
朝着军营中央灯火最盛的校场走去。
刚踏入校场,便见八百精锐府兵,已列成整齐的方阵静立等候。
府兵们身着玄色铠甲,手按腰间横刀,肩扛长槊,月光洒在甲片上,映出一片冷冽的金属光泽。
阵列最前方的将领,望见陈宴走来,纷纷躬身抱拳行礼:
“末将顾屿辞见过大将军!”
“末将赫连识见过大将军!”
“末将贺拔乐见过大将军!”
......
“是陈大将军.....”
队列中的彭宠眯眼一瞧,看清阵前那劲装的身影,顿时攥紧了手中的长槊,指节都泛了白,心脏“咚咚”直跳,激动得喉结滚动,心里忍不住喊:“又可以立战功了!”
绝不能再错过此次立大功的机会!
他身旁的府兵也认出了陈宴,交换眼神时都透着振奋。
有人悄悄挺了挺腰板,有人紧了紧铠甲系带,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谁不知道跟着陈宴大人打仗,既少折损又能百战百胜?
不知为何,一股热流从心口直冲头顶,浑身的血都烧了起来......
陈宴抬手抱拳,对着眼前列阵的将士们朗然大笑,声音洪亮如钟,驱散了夜的寒凉:“诸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随即,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依稀辨得的面孔,语气里满是真切的热络:“本将可是想念你们的紧啊!”
“我等也想念大将军!”
八百府兵的吼声如惊雷炸响,震得校场灯笼的火光都晃了三晃。
军士们个个昂首挺胸,紧握长槊的手青筋凸起,眼中燃着滚烫的光——那是对袍泽的热络,更是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日夜期盼跟随大将军,再建新功!”前排有人高声喊道,随即引得一片附和:“愿随大将军赴汤蹈火,再立奇功!”
声浪层层叠叠,裹挟着少年人的悍勇与老兵的沉劲。
彭宠涨红了脸,跟着嘶吼的同时,死死盯着阵前的身影,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要喷薄而出。
没办法,跟着陈宴大人,不,陈骠骑,有数不尽的军功立,有金银女人抢,有官升,前途不可限量......
“哈哈哈哈!”
陈宴目睹这一幕,忍不住开怀大笑。
看那眼神就知道,依旧是虎狼之师,精锐中的精锐。
顾屿辞上前一步,单拳抱胸躬身道:“还请大将军吩咐!”
收住笑容,转身面向队列,神情瞬间沉凝,朗声道:“现在就有一桩,给诸位建功立业的机会.....”
“通天会在河州煽动流民作乱,还有吐谷浑叩关犯境,杀我百姓,掳我妇孺,抢我财货,诸位说该如何是好?”
“杀!”
“杀!”
“杀!”
面对陈宴的询问,八百府兵的怒吼震彻夜空,做出了他们的回应。
比先前更添了几分悍烈,连校场边的旗帜,都被声浪掀得猎猎作响。
军士们个个目眦欲裂,高举长槊直指天际,甲片碰撞的脆响混着战马的嘶鸣,搅得春夜杀气腾腾。
赫连识向前跨步,按在横刀上的手猛地攥紧,朗声道:“戮尽叛军,让吐谷浑有来无回!”
“说得好!”
“这也是大冢宰给本将的命令!”
陈宴望向赫连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字字铿锵:“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
.......
陈宴的话像一把火,彻底点燃了八百府兵的血性。
将士们个个憋红了脸,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嘶吼,整支队伍都在躁动。
“你们中有不少人,曾随本将秦州戡乱,泾州剿匪,也有不少的生面孔!”
陈宴双目灼灼,扫过眼前嗷嗷叫的将士,突然拔高声音。
随即,话锋陡转,抬手指向西北方向,声音里裹着滚烫的诱惑:“但是,本将的规矩没有变,还是那句话.....”
“一定让大家不虚此行!”
“抢个痛快,盆满钵满!”
依旧是简单粗暴的战前动员。
没有虚头巴脑,没有大话空话.....
只有实际的好处许诺!
“愿为大将军效死!”
“愿为大将军效死!”
这一声声喊冲破云霄,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汹涌。
八百府兵个个红了眼,手中的长槊几乎要被捏断。
整个校场彻底沸腾,士兵们的嘶吼、兵器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搅成一团,连夜色都似被这股狂热烧得发烫。
人人眼中都闪着贪婪与悍勇交织的光,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化作饿狼扑向猎物。
毕竟,陈某人声名在外,追随过的想要再升官发财,没追随过的无比期待.....
“好。”
陈宴淡然一笑,很是满意,抬手压了压,喧闹瞬间平息,单手背于身后,声音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明日出征,奔赴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