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教授并不是那种以薄待女方反抗包办婚姻的男人。
按照他的说法,被包办婚姻的人也不是只有他一个。
【当年我想过离婚,然而离婚对女人的代价太大了,我不能为了自己把一个无辜的女人害至那样的地步。既然不能离婚,那好好过日子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就是这样的想法,让这对本来的怨偶过上了相濡以沫的一生。
李教授落难的时候,兄弟姐妹和儿女都选择了跟他断交,唯有他的老伴,名叫郑秋芳的女人毅然选择和他一起下乡。
用当初郑秋芳的话说:“你风光无限的时候愿意庇护善待我,那你落魄的时候,我也不会丢下你。”
后来私下里,郑秋芳曾对着药姑这样说过:“当时之所以坚持要跟过来,也是因为我怕他折在这里。所以我得跟过来,我是要跟他合葬的。”
郑秋芳的身体很不好,尤其是经过十数年的操劳之后。
而且她不同于之前的药姑,药姑之前身体不好是因为得了病,而郑秋芳,她很纯粹就是全身的内脏器官开始衰老了。
这种,便是顾拙在世华佗,也没办法治。
她也早将实话告诉了他们夫妇。
李教授垂着眼眸,声音低低道:“秋芳她以前爱吃千层肉饼,尤其爱吃我做的。她还喜欢穿丝绸睡衣,说她自小便是穿那个睡的,换了就不舒服。她还爱穿小羊皮的皮鞋,她不爱黑色,唯独青睐棕色。她以前爱戴珍珠首饰,便是忙着家务,耳朵上也必定会带着珍珠耳钉。她嗓子自来不好,喜欢用陈皮泡水喝。她说了,年限短的陈皮没有效果,就得要那种经久储存百年以上的陈皮才能把嗓子润开。蜂蜜她不爱百花蜜,尤爱枣花蜜,说女人喝这个最好,补气养血。她还喜欢吃竹升面,竹升面里的面得是现擀得的,云吞一定得是现包的,汤底得用大虾,那样才鲜……”
顾拙:“……”话说有些人过上苦日子,或许是老天爷的平衡之道?
李教授没发现她的情绪异常,闷闷道:“她没多少日子了,这些……不说全部满足,我也得尽可能满足她。”
“所以我需要钱。”
顾拙和药姑面面相觑。
“你想借多少?”药姑斟酌着问道。
李教授摇了摇头,“我本来是想借的,但听了你和黄老匪的话,就有了新的主意。”
新主意?
顾拙和药姑纷纷皱眉。
李教授也不卖关子,“实不相瞒,我虽然只是个教书的老师,但祖上还是富过那么两代的,当年出事的时候,我母亲藏了不少东西,临死前偷偷告诉了我。”
顿了顿,他道:“当然,我没回去看过,所以也不清楚那些东西有多少没被找到,但想来总会有那么一两样的。”
“你该不会是……”药姑看出他的打算了。
李教授点了点头道:“我想过了,便是给了我钱,我出不去九家村,又不敢跟村民交易,也是白搭。与其这样,还不如……”
他看向顾拙道:“我把我母亲藏东西的地点告诉你,东西归你,我只要你在这几个月里多给我一些东西。”
顿了顿,“刚刚我说的那些,能凑齐最好,凑不齐……”
他苦笑道:“也没其他办法了。”
要是换个人,李教授是绝对不敢和对方做这种交易的,甭管是对方反手把自己举报还是只拿好处不办事,风险都太大了。
但他相信顾拙。
事实也证明顾拙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顾拙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李教授你家藏的东西我不要,但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会尽可能帮你凑的。”
说来李教授也是她的授业恩师之一,她的日语就是他教的。还有她的粤市语,是郑秋芳教的。
所以如果只是这点要求,她又怎么可能会去要这两位老人的棺材底。
“给你你就拿着。”李教授却坚持道。
顾拙皱眉,“时代是会变的,李老师你早晚会离开九家村,等离了这里,那些东西就是你在外面生存的底气。”
“那不是生存的底气,是无尽的麻烦。”李教授却是冷着脸道:“我们家那些孝子贤孙可还都活着呢。”
顾拙愣住。
“所以说。”李教授的眉眼瞬间温柔了下来,“你也算得上是我的半个学生,我的东西,给你我不觉得亏。”
他其实是有些可惜的,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最有天赋的学生,然而他一身所学,却无法吸引到她,最后自己竟是只教了她一门日语。
——李教授是经济学方面的专家,顾拙不是没尝试过学,但发现自己对这方面是真的不感兴趣。
李教授说到这个地步,顾拙没再说反对的话,但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她便是知道东西被藏在哪儿也不会去拿。
“干嘛不去拿?”晚上跟谢凛说了这事,又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谢凛立马不赞同道:“你听我的,抽空就去把东西取了。”
“不对!”他立马改口,“你别去,还是我去吧。”这种事有风险的。
顾拙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呢?我小时候李老师是如何拿着漏墨的钢笔艰难地教我日语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便是为了回报这个,我送那些东西也心甘情愿。”
李教授来九家村的时候,唯一的身家大概就是那支陪伴他度过二十多年,被人为砸坏的钢笔。
“话不是这么说的。”谢凛道:“这些年你难道少往李教授那边送东西了?”
虽然不像对药姑那样,但阿拙对李教授也不差了。
郑秋芳身上虽然没有什么病,但因为器官衰老,她平日里也是很容易感冒发烧的。要不是一生病就有阿拙过去治疗,郑秋芳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好说。
“我跟你说不通。”顾拙有些气闷道。
谢凛却是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想拿李教授的东西,但我之前也告诉过你,任何事情,都该把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上。”
“你哪怕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李教授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