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武植那张惨白面容上艰难地挤出了一抹笑容,而后又咳了几口鲜血出来……
武松见状,心中如被利刃剜刮般剧痛。
父母早亡,独留哥哥武植与自己相依为命,照顾身边,哥哥当年也不过十二三岁,便要挑起家中大梁。
重担临身。
多年来,哥哥如兄如父,靠在家中留下的炊饼手艺,和一副担子,后担挑着饼、前担带着自己,走街串巷做买卖,讨来百家奶将自己拉扯大。
这种艰辛,直至成年后,自己才能略微感受一二。
可想而知,兄长当年的辛劳……
只是,自己幼时顽劣,年少依旧不改莽撞冲动、好勇斗狠的个性。
每每与他人发生争端,闯了祸,皆是兄长出来为自己赔偿道歉,祈求他人谅解。
可即使如此,兄长每次将自己带回家后,也未曾责打过一次。
自己都已记不清,兄长被自己牵累过多少次,但每次闯祸后,兄长依旧待自己宛如幼童。
至多在做饭时露出几丝苦笑,喃喃自语道:
“二弟年纪还小,气性大些也是正常,只要兄弟没有吃亏便成……”
每当念及此处,武松心中对兄长便有数不清、道不明的歉疚。
兄长日日辛劳,早出晚归,衣食住行、读书练武样样皆先优着自己,仅靠一副担子走街串巷卖炊饼,硬生生将自己养成八尺之躯、虎身熊背。
可兄长武植……
却被一副炊饼担子,给生生压成了人们口中所谓的三寸丁、枯树皮!
人们均嘲兄长身形矮小,容貌猥獕,可在自己心中,兄长的背影却是如高山般伟岸。
顶天立地。
好不容易,自己长成,靠着一身气力和武艺,能为兄长驱赶以往欺凌他的宵小泼皮。
可自己依旧不改喜酒好斗的个性。
当日醉酒性起,一拳将清河三虎的老幺打翻在地,误以为失手害了人命。
仓惶之下,只得出门避祸。
近一年来,自己独身在外,受尽他人冷眼排挤,每每吃了委屈,便愈发思念兄长在身边的关怀和家中温暖。
时常感叹:“家中千般好,在外一日难。”
只是……
只是……
如今看着武植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模样,武松双目血丝密布,猩红得渗人。
他那魁梧结实的身躯止不住微微颤抖,心中升起一股后怕之意。
差一点……
仅仅只差一点……
自己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便当场死在自己面前……
自己便要与兄长天人永隔了……
念及此处,武松心有余悸。
只是看着武植如今浑身多处骨折受伤,脸色惨白得可怕,武松忧心如焚,虎目垂泪不止。
他声音沙哑的哽咽道:
“……哥哥,武松回来了,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气息奄奄的武植目光黯淡,挤了个笑容出来,欣慰道:
“回……回来就好,知道你无虞……我便安心了。只……只是此处危险重重……”
武松见武植已然虚弱得连说话都异常艰难,连忙道:“……哥哥伤重,先别说话,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交给武松便行。”
说话间,武松轻手轻脚地将武植放在一旁的树底下靠着。
武植靠在树上望着武松,吃力地抬起颤抖的右手,下意识拉住武松的衣袖,眼露担忧。
武松看着武植眼中这熟悉的目光,心中猛然一紧。
这道目光和当日自己要出门避祸时,兄长眼中那股担忧一模一样。
当日兄长将家中银钱全部拿出来塞到自己手上当做路资,临别前还不断嘱托自己孤身在外,跟在家中不同,遇到事要尽量谨慎忍让。
想起当日兄长垂泪不舍的神情,同时还在不停自责没有将自己照顾好,愧疚已经亡故的父母,武松此时心中仿佛被一块万斤巨石给压住了一般。
当日要是自己没有闯祸离乡。
而是一直陪在兄长身边,兄长今日又如何会重伤到这般境地,还差点身死?
武松心中懊悔不已。
正巧这时,匪寨大门被打开。
屠南、臧行华策马率领约莫两三百贼匪涌了出来。
想着出来看看被人熊踢飞出来的武植死没死,要是没死,便补上最后一刀了事。
只是刚一出来,便见到远处的武植身边多出了个身形魁梧健壮的大汉,见此人面容陌生,且与那武植极其相似,屠南等人见状,眉头尽皆皱了起来。
寨墙上。
骨佛子、人熊见武植往地面摔落的最后片刻功夫,竟突然蹿出来了个大汉将其稳稳接着。
两人均是又惊又怒。
骨佛子身子颤抖,凹陷的双目内满是阴鸷之色,脸色极其难看。
怎地临了、临了,这武植就是死不掉???
他心中那个愤恨不甘啊,恍若能化作实质。
这突然出现的大汉究竟是何人?来坏他的好事!?
骨佛子满眼怨毒杀意,鼻孔发出嗬嗬的沉重喘息之声。
人熊脸色凝重,方才那大汉疾驰出现的身手极其干练利落,且身形如此魁梧,速度还这般快,此人定然内息不俗,身怀千钧气力和超凡武艺。
种雁翎、鲁智深等人见武松出来将武植接住,怔愣片刻后,反应过来,暗自疑惑忽然出现这人是谁?
魏青、魏勇、魏大牧、魏大刚等人见武松与武植相貌相近,加上武植时常念叨他的亲弟弟武松,所以这几人见到武松后,立刻便下意识猜了出来。
此人,定然就是武植哥哥的亲弟弟——武松!
魏青见贼匪又打开寨门涌出,意图不轨,他心里着急,立时使出如今身上的全部力气,高声呼喊道:
“二哥,先背着哥哥离去……”
魏大牧、魏小刚两兄弟也立刻出声喊道:
“二哥,快,先背着哥哥离去……”
不远处。
武松对魏青、魏大牧等人的呼喊充耳不闻,他轻轻拍了拍武植伸出的右手,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示意他放心。
武植见状,心中微动,而后松开右手,眼皮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没再言语。
武松转过身,大踏步往寨门前众匪方向走了过去……
见到让武植身受此等重伤的贼匪出寨,武松心中的狂怒如惊涛骇浪般瞬间充满整个胸膛。
这世上,他唯一忍不了的便是有人欺凌武植。
可如今……
武植在这群贼匪手上落得如此惨痛的下场,武松瞬间被便激得进入暴怒状态。
怒发冲冠之下,武松体内气血奔腾流转,竟使得其衣衫微微鼓动,连头发都在无风之下飘荡开来。
杀气升腾,凶焰滔天。
只见其两弯浓眉倒竖,一双虎目猩红。
铁拳紧握、青筋根根暴突。脸色狰狞,似那魔主降世。
“你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