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云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眼底却流露出一抹冷意,她可不信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子,会这般“凑巧”地先碰象征权柄的鎏金印,再攥住寓意文治的狼毫笔。
分明是王掌珠暗地里让奶娘教了门道,就盼着借这抓周的彩头,给她这没根基的皇子挣几分脸面。
此时她全然忘记,当年大皇子抓周时,她亦是提前让奶娘反复引导,才让大皇子稳稳抓住了玉印与书册。
笑声未落,二皇子萧炘握着狼毫笔的小手忽然一松,那支笔“哒”地落在软垫上,滚到了巴掌大的玉剑旁。
他像是被红色的剑穗吸引,小胖身子一扭,膝盖蹭着案面往前挪了半尺,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玉剑的剑柄。
那玉剑虽小,雕工却极精巧,剑鞘上嵌着细碎的青金石,在殿内烛火下泛着幽幽蓝光。
萧炘把玉剑抱在怀里,奶娘在一旁小声提醒道:“二皇子,再抓一个,再抓一个。”
用小手指勾着红穗子来回晃着玩的萧烁,没理会她,咯咯得直乐呵。
礼部尚书方渊朗声笑道:“陛下大喜!皇后娘娘大喜!二皇子先触鎏金印,再握狼毫笔,如今又紧抱玉剑不放,此乃‘文能提笔安邦,武能仗剑定国’的吉兆啊!将来必是安定社稷的栋梁!”
百官立刻附和着道贺,贺声如潮。
萧浔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御座扶手上的雕纹,目光落在那团抱着玉剑傻笑的小小身影上,唇边渐渐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粉雕玉琢的模样确实讨喜,再听着百官句句恳切的道贺,心底难免生出几分做父亲的疏浅暖意。
但也仅此而已,远谈不上多么珍视。他缓缓颔首,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众卿过誉了,炘儿懵懂,倒真讨了个好彩头。”
王掌珠却在低头谢恩的瞬间,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炘儿这一抓,抓得比她预想中还要周全。
从前在闽国做公主时,她何曾需要这般费尽心机?
可如今父王已薨、兄长囚禁,海阳大君成了新王,已断了她的后路,她在这深宫里,便只剩这孩子一根救命稻草。
她指尖悄悄绞着石榴红的裙摆,指甲几乎要嵌进绸缎里,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方才陛下那句“好彩头”虽淡,却也是实打实的认可,再加上礼部尚书这番话传出去,宫里人谁还敢小觑她这个“文武双全”皇子的生母?
往后承祥宫的份例、伺候的人手,她都能借着这由头去争一争。
余少云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水顺着杯壁漫出些许,烫得她指尖发麻,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眼底的冷光却像淬了冰。
别人没注意,她可是看到王掌珠唇角上勾的弧度,还真是小人得志!
以为借着一个周岁孩童的戏耍,就攥住了多大的依仗,不过是些场面话堆砌的虚名声,没有根基的浮萍,再怎么折腾也掀不起风浪。
而此时的萧炘抱着玉剑玩得兴起,忽然“呀”地叫了一声,把玉剑往嘴里送。
奶娘吓得连忙伸手去拦,又怕动作太大惊扰了殿上众人,只能半跪在地,低声哄劝:“二皇子乖,这可不能吃,咱们换个好玩的。”
萧炘哪里肯依,攥着剑柄不肯松,小身子扭来扭去,差点从软垫上滑下去。
这一番动静引得殿上目光再次聚了过来,王掌珠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她飞快地抬眼,一道厉色从眼底闪过,狠狠剜了奶娘一眼。
先前让她教抓周的门道时,到还有点能耐,可如今连个孩子都看不住,竟在百官面前出这般洋相,真是废物!
“炘儿想来是饿了,抱下去好生照看。”萧浔出言让奶娘抱孩子离开。
奶娘如蒙大赦,连忙抱起萧炘,朝帝后行了一礼,就快步退出了麟德殿。
萧炘还在咿咿呀呀地哼着,红穗子从奶娘臂弯里垂下来,晃出细碎的影子。
“抓周已毕,炘儿得了众卿吉言,是为喜事。传令下去,宴会开席,朕与众卿同享欢愉。”萧浔扬声道。
“臣等谢陛下恩典!”百官齐齐起身叩首,声音整齐划一。
内侍高声唱喏“开席”,殿外立刻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
不多时,宫女们端着绘着缠枝莲纹的食盘鱼贯而入,水晶肘子、芙蓉鸡片、糖醋鲤鱼等佳肴依次摆上案几,热气氤氲间,香气漫满了整座大殿。
麟德殿的丝竹声尚未飘远,二皇子萧炘抓周抓了玉剑的消息,已像长了翅膀般掠过宫墙,落进各宫嫔妃的耳中。
翊坤宫内,方允娴在用午膳,案上的水晶肘子、芙蓉鸡片皆是她往日爱吃的菜式,此刻却没什么胃口,只用银箸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宫人刚把二皇子抓周抱玉剑的消息禀完,她便“啪”地撂下筷子,瓷筷与描金碗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哼,禁足了又如何?不过是关了一个月,转眼就能借着儿子的手挣回脸面!”方允娴语气里满是不屑,眼底却藏着难掩的羡慕,“什么‘文武双全’的吉兆,我看就是王掌珠那贱婢提前教好的噱头!可偏偏……偏偏她就有个儿子能给她撑场面。”
倚红小声宽慰:“娘娘息怒,二皇子不过是个异族公主所生的孩儿,哪比得上将来娘娘诞下的皇子金贵。”
方允娴低头怔怔地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抬手轻轻抚上去,语气陡然软了几分,带着浓浓的怅惘:“诞下皇子?可我这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伺候皇帝表哥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却连个动静都没有。她王掌珠进宫才多久啊,就顺利生下了儿子,我偏偏没这个福气。”
“娘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倚红连忙出声安慰,“太医前儿来请平安脉,不是说了,您身子底子好,只是时机未到,让您别急,您一定可以为陛下诞下康健的皇子的。”
“皇帝表哥都不怎么来翊坤宫了,我哪有机会怀上孩子呀。”方允娴黯然地道。
“娘娘,陛下政务繁忙,进后宫的次数才不多的,可哪次赏赐少了娘娘的呢?娘娘,陛下把您放在心上呢,等忙完了这一阵子,一定会陪娘娘的。”倚红边说边舀了碗汤放在方允娴的面前。
方允娴一想,好像是这样,便也有了心情继续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