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膝行几步,想去攥余少云的裙角,却被她一脚踹得踉跄着扑倒在地,趴在金砖上直哼哼。
“娘娘!老奴真的仔细盘算过的!”她捂着胸口咳嗽着辩解,“银丝炭辰时会送往各宫,昨夜三更动手,混进去后谁也查不出是何时换的;那硝石泡过的炭块,奴婢特意选了和库房里一般大小,断口的白霜用灶灰抹过,不细看根本瞧不出来。老奴还让黑衣人换上库役的衣裳,就算撞见巡查的也能蒙混过去;那吴吏目在尚薪局当差十年,按说守在前室绝不会出岔子。偏是王顺发像是提前得了信,带着人直闯后室,这才撞破了……”
突然周嬷嬷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惶:“娘娘,一定是长春宫那位早有防备!她故意让人盯着尚薪局,就等着咱们动手呢!那女人看着温顺,心眼子比筛子还多,指不定就是她设了圈套!娘娘,一定是这样的!”
“她刚怀了身孕,哪有精力布这么大的局?”余少云虽一口否认,尾音却微微发颤,“再者,她怎么会知道你要对银丝炭动手?”
周嬷嬷被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她方才还笃定是长春宫那位设局,可细想之下,对方的确不可能预判她们的举动。
毕竟这事,连她自己都是临时起意。
“老奴……老奴也不知道……”周嬷嬷的声音越来越低,头几乎要埋进地里,“许是……许是王顺发那厮本就与咱们不对付,恰巧撞上了?”
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说出来时底气全无。
余少云冷笑一声:“恰巧?这宫里哪有那么多恰巧?你说的万无一失的局,如今成了天大的笑话,再找这些借口有何用?”
她顿了顿,语气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事到如今,不必再多辩解。这一次,咱们栽了。”
“是老奴无能,让娘娘失望了。”周嬷嬷沮丧地垂着头。
“少说这些没用的。”余少云猛地转身,鬓边的金步摇因动作太急晃出细碎的脆响,“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让皇上不怀疑到启元宫。那银票、那字条,还有吴吏目的供词,但凡有一丝牵连到这里,你我都要万劫不复!”
“娘娘!有了!”周嬷嬷眼中骤然亮起,声音里透着急切,“娘娘还记得尚薪局的李吏目吗?他和吴吏目争晋位结了死仇,对吴吏目恨之入骨。若说他买通外人报复,顺便搅乱尚薪局嫁祸吴吏目,谁会不信?”
她膝行着往前挪了挪,眼里闪着狡黠的光:“那李吏目平日里就与宫外闲杂人等有往来。咱们只需让人在他床底塞些硝石粉末,再找个‘证人’说前夜见他与那两个黑衣人在角门碰头。快过年了,慎刑司的人肯定急着结案,定会顺水推舟定了他的罪!”
周嬷嬷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看到了圆满的结局:“至于那银票,咱们可暗中散播消息,说李吏目前几日刚从裕丰号取过银子,说是要打点关系翻案;那字条的笔迹虽与他不同,可他一个粗人,找个识字的替写也合情合理。只要把所有线索都引到他身上,陛下就算多疑,也挑不出错处!”
她抬头望着余少云,语气带着十足的把握:“李吏目本就对吴吏目怀恨在心,借此事陷害他,合情合理。用他当替罪羊再合适不过。等他被定罪处死,死无对证,这事就算彻底了了!”
余少云听完,却摇了摇头:“若那两个黑衣人没被抓到,此计可行。可如今人赃并获,他们要是经不住刑讯,一旦招供与李吏目无关,咱们这番手脚岂不是白费功夫,反倒会引火烧身?”
周嬷嬷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忙又道:“那……那便让他们没机会开口!老奴找个由头,让慎刑司的人‘失手’了结了那两人的性命,对外只说畏罪自尽。没了活口对质,李吏目的罪名便能坐实了。”
余少云指尖捏着腕间的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慎刑司的王泰和最是谨慎,他绝不会任由人‘失手’弄死要犯。你这法子看似周全,实则处处是破绽。”
周嬷嬷张了张嘴,眼珠转得飞快,却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焦急地盯着地面。
余少云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停住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要让李吏目心甘情愿顶罪,得给他一个不得不认的理由。他家中不是有个重病的老娘吗?你让人去告诉他,只要他认下这桩事,本宫保他老娘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他的弟弟进余家族学,再为他过继弟弟的儿子承继香火。他若不从……”
话未说完,眼底的寒意已让人不寒而栗。
周嬷嬷顿时大喜,连忙应道:“娘娘高明!老奴这就去安排,定让他乖乖画供!”
余少云却抬手阻止她:“慢着。此事需做得干净,不能留下任何与启元宫有关的痕迹。事成之后……”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永绝后患。”
周嬷嬷低头应是,匆匆离去。
余少云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一股寒风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哆嗦,沉闷的脑子却清醒了几分。
她望着窗外漫天飘落的雪花,指尖微微颤抖。
这一步棋已落,无论输赢,她都再无退路。
她是皇后,是六宫之主,只要没抓到确凿的证据,谁也不能动她分毫。
只是……她指尖轻轻抚过鬓角的珠花,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王顺发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库房?是巧合,还是如周嬷嬷所言,是谢知意设的圈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压下去。
谢知意入宫才一年,根基尚浅,绝无这般本事。
王顺发……极有可能是沈太后的人。
能将时机抓得如此精准,若说背后没有慈宁宫的影子,她是断断不信的。
估计周嬷嬷办事不谨慎,露了马脚,沈太后却让王顺发等到黑衣人动手时才撞破,无非是想让她的算计彻底败露,好坐收渔利。
“呵!”余少云冷笑一声,“想看着本宫栽跟头,也得看本宫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