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为我们刑侦队和法医科的两根‘光棍’成功脱单干杯!”鲍文婕举着红酒杯,杯壁在吊灯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她今天难得穿了件酒红色的连衣裙,发髻松散地挽在脑后,比平时在局里多了几分柔和。
西餐厅的包厢里,水晶吊灯将暖黄的光洒在洁白的桌布上。李睿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滕艳兰坐在他旁边,战术靴换成了裸色高跟鞋,不习惯地动了动脚踝。
“文婕,你这庆祝得也太正式了。”滕艳兰戳了戳面前的鹅肝酱,“我们平时不都是大排档解决吗?”
鲍文婕神秘地眨眨眼:“那能一样吗?这可是你们第一次以情侣身份出席朋友聚餐。”她突然压低声音,“再说了,白雪案的结案报告批下来了,总得找个理由放松一下。”
服务生上来一道香煎鳕鱼,李睿习惯性地用手术刀般的精准手法将鱼肉分好,推给滕艳兰。这个动作让鲍文婕挑起眉毛:“哟,我们李法医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职业病。”李睿推了推眼镜,“解剖台前分习惯了。”
滕艳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却忍不住嘴角上扬。她转向鲍文婕:“阳春初中毕业就不再念书了,在如今这个社会,他的见识太有限了,造成这样的后果,实在太可惜了。”
包厢里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鲍文婕放下酒杯:“他家是三代单传,全家人对他百般呵护,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宠得像个小皇帝。所以他从小就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做事随心所欲,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不是没有原因的。”
“人类有廉耻之心,姐弟之间是不可以发生关系的,这是做人起码的底线!”李睿突然开口道,“越界了就是突破了这层人伦关系,是会被全社会唾弃的。”
“又开始了。”鲍文婕看了滕艳兰一眼,“你也不管管?”
滕艳兰叹了口气,“这我哪管得了?”
李睿似乎充耳不闻,“阳春所谓的感情,无非只是原始的冲动,为了满足自己的原始欲望罢了。”
银质餐刀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滕艳兰盯着鳕鱼上凝固的酱汁,突然没了胃口:“我在她衣柜最底层发现了个夹层,里面全是他偷的白雪的内衣内裤。”
李睿的镜片反射着吊灯的光,看不清表情:“一开始的时候,阳春就故意和白雪肢体接触,白雪没有严厉拒绝,这让他错误地认为,白雪也对他也有好感,如果那个时候……”
“白雪确实不够勇敢,但是问题的根源还是在阳春身上。”滕艳兰接过话,“白雪打他的那个耳光,不仅没有把他打醒,反而让他变本加厉。”
“知道他为什么要上演割腕自杀的戏码吗?”鲍文婕神秘兮兮地问道。
“他交代了吗?”李睿问道。
鲍文婕点了点头,说道:“他说他得不到姐姐决不罢休,不过他也知道不能像上次那样冒失,要想个办法找到姐姐的软肋,逼迫她就范。”
“软肋?”滕艳兰冷哼一声,“他还玩兵法了。”
“他一个初中生哪懂兵法啊,“鲍文婕说道,“他就是看了一个电视剧,剧中主人公为了得到自己的梦中情人,不惜割腕自杀,最终打动了对方。看到这里,阳春仿佛是受到了启发,于是,阳春买来刀片,闭上眼睛,心一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鲍文婕猛地灌了口红酒:“最讽刺的是什么?白雪竟然对阳春依旧没有丝毫防备。在医院照顾弟弟的白雪,实在不行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谁知就在这时,阳春却直接亲了上去,趁着白雪不清醒,强行与她发生了关系。”
服务生上来甜点时,三人都没动。提拉米苏上的可可粉慢慢塌陷,像座正在沉没的岛屿。
“事后,他并没有感到任何愧疚,反而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白雪。”鲍文婕突然说,“他频繁地纠缠白雪,不管她如何拒绝,他都毫不在意。在一次争吵中他甚至质问白雪,说‘姐姐,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呢?’你们听听,这是多么的嚣张和偏执啊!”
李睿的叉子“当啷”掉在盘子上。他想起白雪最后在审讯室里说的话:“我恨他,可听到他求饶的声音时,我竟然在哭……”
鲍文婕继续说道:“白雪说‘阳春,你这样会毁了我们两个人的’,试图与他一刀两断,但他根本听不进去,反而变本加厉地纠缠白雪,甚至在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强行与她发生关系。”
“因为他已经陷进去了,不能自拔。”李睿的声音冷得像冰,“从心理学上讲,这是人格障碍。”
“可不嘛,这百分之百是个心理变态啊,”鲍文婕愤怒道,“每一次过后,白雪都会痛哭流涕,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但阳春总是不以为意,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似的。”
窗外突然下起大雨,雨滴拍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三人的影子在包厢墙上摇曳,被拉得很长很长。
“但是白雪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滕艳兰慢慢握紧拳头,“如果她反抗了,结果或许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嫁给曲一高,不过是为了逃离那个噩梦。”李睿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起涟漪,“原本两人可以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惜,阳春的执念就像附骨之疽,永远纠缠着她。”
鲍文婕给每人斟满烈酒,杯中的冰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根据通讯记录,阳春每晚都会在曲家门口徘徊,然后用手机不停地给白雪发短信。那些短信内容……”她顿了顿,“有时是‘姐姐我错了’,有时是‘你不来见我我就死给你看’,最疯狂的一条写着‘你永远都是我的’。”
鲍文婕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餐刀边缘:“每次看到这些短信,白雪都会感到无比的恐惧和痛苦。她拉黑过十七个号码,但第二天总能收到新号码发来的照片——都是当年在医院偷拍的。”她叹了口气,“她太软弱了,换做是我,早把那个混小子宰了。”
“懦弱不是善良。”李睿的镜片反射着冷光,“她长期遭受家暴,却不敢声张,在面对阳春的骚扰时,她既不敢向丈夫坦白,又狠不下心报警。”
鲍文婕突然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最讽刺的是什么?曲一高早就察觉异常,但他以为妻子出轨的是村支书,还为此打断过她两根肋骨。”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鲍文婕顺着滕艳兰的话说道,“曲一高虽然性格内向,但他又不傻,为了躲避阳春的骚扰,就决定带白雪外出打工。他们搬到了城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李睿紧绷的下颌线:“案发当晚,感觉自己被‘抛弃’的阳春怒火上头,带着新买的球头锤翻墙入院。看到曲大礼睡熟了,毫不犹豫地举起锤子,猛烈地砸向老人的头部。老人没有丝毫反应,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复仇的快感只持续了三分钟。”李睿的声音像解剖刀般锋利,“阳春在门厅发现摩托车时突然改变主意——他用老人修车用的脸盆接了汽油,倒淋在尸体上。然后点燃了打火机,纵火焚尸。”
沉默在包厢里蔓延。服务生上新菜时,三人都没动刀叉。勃艮第红酒炖牛肉的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潮湿,竟隐隐透着血腥味。
滕艳兰盯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的轨迹,突然冷笑:“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我们在阳春口袋发现了车票,目的地是白雪在打工的城市。”
她的战术靴猛地撞上桌腿:“他根本没打算放过白雪!”
“悲剧的种子早在三年前就埋下了。”李睿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当白雪第一次选择沉默,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善良若没有锋芒……”
“阳春固然偏激,但是做姐姐的白雪如果最初就坚决拒绝,不给对方一点机会,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滕艳兰说道。
人可以善良,但不能没有原则,当善良到懦弱的时候,就离悲剧不远了。
窗外惊雷炸响,淹没了后半句话。但三人都清楚,有些罪恶就像今夜这场暴雨,一旦开始,就再难挽回。
雨声中,没人注意到滕艳兰悄悄握住了李睿的手。他的掌心冰凉,沾着威士忌和硝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