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23分,滕艳兰的警车一个急刹停在杨家屯一户老旧的居民楼下。雨水在挡风玻璃上蜿蜒成河,将消防车的红蓝警灯折射成模糊的色块。
她甩上车门,战术手电的光束刺破雨幕,照出大门口一滩泛着油光的积水——那是消防泡沫和燃烧残留物的混合物。
“现场什么情况?”她问最先到达的派出所民警。
“报案人是死者老伴,当时她在邻居家里串门,回来时发现家里着火了。”民警的制服下摆还在滴水,“消防队到场时火已经烧得很大了,但控制得很及时。”
她的战术手电的光束刺破雨幕,照亮了门廊下一辆被塑料布半遮着的本田摩托车。
“汽油味。”李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拎着法医箱大步走近,白大褂下摆在潮湿的夜风中猎猎作响,勘查灯的冷光扫过摩托车油箱——加油口盖不翼而飞,裸露的金属边缘还挂着几丝纤维。
防盗门被消防斧劈开,焦糊味混着水汽扑面而来。滕艳兰蹲下身,指尖轻触门槛处的灰尘:“没有强行闯入痕迹。”她的手套蹭出一道清晰的轮胎印,“摩托车最近移动过。”
客厅里,消防水渍在地面汇成黑色的小溪。李睿的勘查灯扫过墙壁,光束在烧融的壁纸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
主卧的门框已经炭化,滕艳兰跨过积水走向焦黑的洞口。勘查灯照进去的瞬间,一具呈拳斗姿势的焦尸闯入视野。老人跪伏在双人床前,焦黑的指骨深深抠进实木地板,左臂反常地伸向床头柜方向。
“尸体位置有问题。”滕艳兰调整执法记录仪焦距,“如果是被烧死,应该会本能地爬向门口。”
李睿已经蹲在尸体旁,解剖刀轻轻拨开后脑烧焦的皮肤。森白的颅骨上,三处凹陷性骨折呈品字形排列,边缘整齐得像用模具压出来的。
“球头锤。”他测量着伤口直径,“三次连续击打,最后一次直接击碎枕骨大孔。”镊子从伤口夹出几粒金属碎屑,“凶器上有镀层脱落。”
滕艳兰转向床头柜。烧变形的抽屉里,一个金属相框奇迹般保存完好。照片里的老人穿着高尔夫球衫,站在别墅门前那辆本田摩托车旁笑容灿烂。
“摩托车是老人的?”她轻声问。
李睿没有立即回答。他的勘查灯正沿着地板缝隙移动,突然停在尸体左手下方——焦黑的指缝间,一点金属反光若隐若现。镊子小心翼翼地探进去,夹出个烧变形的Zippo打火机防风罩。
“不是意外。”他举起物证袋,“有人故意用这个引燃。”
两人同时看向门厅方向。那辆摩托车的影子在警灯照射下不断拉长变形,加油口像张饥饿的嘴。
……
会议室的白板上贴着现场照片,焦黑的尸体与燃烧的卧室形成鲜明对比。滕艳兰将现场勘查报告拍在桌上:“死者曲大礼,65岁,杨家屯人,农民。后脑遭受三次钝器击打致死,死后被焚尸。摩托车汽油是主要助燃物。”
老韩翻着走访记录:“曲家一家死后,除了曲大礼,还有老伴胡阿英,儿子曲一高和儿媳白雪。”
小刘补充道:“曲家人在村里人缘很好,没有听说与人结仇。死者生前是村委会计,老伴胡阿英在村口开小卖部。儿子儿媳在城里打工,案发后才赶回来。”
“现场没有盗窃的痕迹,结合走访结果,可以确认仇杀动机不明显。”李睿推了推眼镜,“但焚尸这个行为本身就有强烈的泄愤意味,非常符合仇杀的特征,这一点非常矛盾。”
滕艳兰看向老韩,问道:“确定走访过全部社会关系了吗?”
“那倒不是,“老韩摇了摇头,“目前还只是走访了附近的村民,以及部分曲家的亲戚,儿媳白雪家的社会关系还在摸排过程中。”
“继续查。”滕艳兰说道。
“好!”老韩点了点头。
李睿将尸检照片投影到屏幕上:“创口边缘整齐,凶器应该是新的球头锤。”他切换图片,“这是一只烧焦的脸盆残骸,凶手估计就是用这只脸盆接的摩托车中的汽油,点燃之后焚尸。”
滕艳兰突然指向门厅照片:“这辆摩托车是关键。加油口盖丢失,但我们在现场没找到。而且……”她放大轮胎痕迹照片,“车近期被移动过,但村民都说曲大礼最近没骑过车。”
“会不会是熟人作案?”小周突然插话,“凶手知道老人家有摩托车和汽油。”
投影仪的光束里,灰尘缓缓浮动。看似和睦的家庭关系下,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就在这时,老韩接了一个电话。没一会儿他回来说道:“滕队,曲大礼的儿子儿媳到了,就在调解室。”
滕艳兰合上笔记本,说道:“好,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大家分头准备,李睿,我们去会会曲一高和白雪。”
曲一高坐在派出所调解室的塑料椅上,粗糙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发白。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愤怒:“肯定是阳春干的!那个疯子早就该被抓起来!”
滕艳兰的笔尖在记录本上顿了顿:“阳春?”
“对,就是他!”曲一高愤怒道,“她是我老婆的弟弟?”
“弟弟?”滕艳兰看向一旁的白雪,“白女士,方便问一下,你和这个阳春是亲姐弟吗?为什么……”
“是……”白雪回答的声音很轻,“因为我……”
“我老婆被阳春他爸妈送人了,姓的是养父的姓氏!”曲一高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他这两年就没消停过!先是用气枪打我家玻璃,后来又拿镰刀毁我家玉米地!我爹妈心软,看在两家是亲戚的份上,不想撕破脸,一直忍气吞声,没有去报案……”
李睿的目光越过曲一高,落在角落里的白雪身上。这个美艳动人的女人从进门起就缩在椅子边缘,双手死死绞着衣角。当“阳春“这个名字被提及时,她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嘴唇抿得发白。
“你们和阳春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李睿突然问道。
曲一高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下意识瞥了妻子一眼,喉结滚动:“就……那小子精神不正常,看谁都不顺眼。”
调解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李睿的镜片上投下冷光。他注意到白雪的异常——这个女人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摩挲左手腕内侧,那里隐约露出几道平行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伤的旧痕。
“白女士,”李睿突然转向她,“你弟弟最近来找过你公公婆婆吗?”
白雪的身体剧烈一颤。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青,却始终低着头不说话。一滴汗珠顺着她的太阳穴滑落,在惨白的灯光下像滴眼泪。
“她吓坏了,别逼她!”曲一高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滕艳兰敏锐地发现,当曲一高靠近时,白雪整个人往椅子里缩了缩,仿佛要避开什么看不见的威胁。更奇怪的是,她的左脚踝处露出一圈淤青,形状像极了手指的抓痕。
李睿的钢笔在“阳春”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又在旁边打了个问号。但更引人深思的是白雪那些异常的伤痕。
“今天就到这里吧。”滕艳兰合上记录本,故意将签字笔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她近距离看到了白雪小腿上更多的淤青——那些伤痕新旧交错,明显不是一天造成的。
走出调解室时,李睿低声对滕艳兰说:“查两个方向:一是阳春最近的行踪,二是……”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白雪的医疗记录。”
派出所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滕艳兰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技术科刚发来的消息:在摩托车把手内侧,检测到一组不属于曲家人的新鲜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