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一定是他。”李睿将激光笔重重拍在桌上,调出审讯录像。画面里,霍有刚反复擦拭无名指的动作被放大数倍,“但各位看——每次提到‘垃圾场’,他的喉结都会剧烈颤动,还下意识地摸下巴。”他目光扫过众人骤然绷紧的神经,“而且他总是强调孙荇是在垃圾场附近失踪的,给人的感觉就是欲盖弥彰。”
“你怀疑他是为了制造孙荇是在垃圾场附近遇袭的假象?”滕艳兰问道。
“没错。”李睿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怎么办?”滕艳兰的声音打破凝滞的空气。
“办搜查令,现在就去孙荇家。”他抬头时镜片闪过冷光,“凶手藏得再深,总会在熟悉的环境里,留下蛛丝马迹。”
车上,滕艳兰心情大好。
“干嘛这么开心?”李睿问道。
“没想到这个案子这么快就有进展了。”滕艳兰笑道。
“那就提前恭喜滕队再立新功了。”李睿说道。
“切!”滕艳兰白了他一眼,“这还多亏了李法医指点迷津。”
“下次审讯,让小王来。”李睿摸出薄荷糖,递给她一颗,“这孩子需要看看,真正的凶手是什么样子。”
“你不怕他吐在嫌疑人身上?”滕艳兰轻笑,糖块在舌尖炸开清凉,混着车内淡淡的柠檬香。
“怕他忘了,我们为什么要当法医。”李睿望向窗外的雨幕,远处的垃圾场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不是为了和尸体打交道,而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再也不用撒谎。”
雨刷器有节奏的摆动,将车窗上的雨珠扫成扇形。滕艳兰突然想起霍有刚在接待室的眼神——那不是悲伤,是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而李睿的眼神始终冷静,像解剖刀般精准划开谎言的茧房,让真相重见天日。
车窗外,暴雨渐歇。李睿望着天边隐约的星光,想起死者脚踝的尸蜡。有些痕迹,雨水永远冲不掉,就像有些罪恶,终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
二十分钟后,警车便停在了孙荇家楼下。夜色已深,小区里只剩下几盏昏黄的路灯,照得那栋老式居民楼格外阴郁。
搜查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到十分钟,技术员就在工具柜最底层翻出了关键证据——一卷形态完全吻合的绿色电线,还有被剪断的电话线头。电线断口处参差不齐的铜丝在勘查灯下泛着冷光,像是无声的控诉。
回到派出所时,审讯室里正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孙荇的丈夫拍着桌子怒吼,声称要投诉民警暴力执法,那张涨红的脸在审讯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看看这个再喊。”李睿“啪”地把物证袋摔在审讯桌上,里面的电线和电话线在透明袋子里微微颤动。
“这能说明什么?”男人突然提高了声调,但眼神开始飘忽,“谁家里没几根电线?”
“嘴硬是吧?”李睿冷笑一声,“要不要我现在就送检?电线的金属断面在显微镜下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男人的嚣张气焰瞬间萎靡,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瘫坐在椅子上。他的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是她逼我的……”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那个女的……非要我离婚,天天闹,说不娶她就去单位举报我……”
李睿冷冷地盯着他,没有打断。
“我回家跟孙荇提离婚,她当场就摔了杯子……”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说要让我身败名裂,要去纪委举报我贪污的事……”
审讯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嗡声。男人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漏出断断续续的呜咽:“那天晚上……她又在骂,我一气之下掐住了她的脖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然后你用电线捆住尸体,用塑料膜缠绕尸体,并且抛尸到垃圾场?”李睿把现场照片一张张排开。
男人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是……”话没说完就瘫软下去,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梁骨。
走出审讯室,滕艳兰眼里还闪烁着愤怒,“渣男,为了和小三双宿双飞,竟残忍杀害结发妻子,还天真地以为抛尸荒野就能瞒天过海。”
“可他为什么要报案?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小王疑惑道。
李睿朝旁边的派出所民警努了努嘴。年轻民警擦了擦额头的汗:“报案的是死者父母。这家伙只是和孙荇的父母说孙荇下班后就没有回家,找了两天没找到。”
“接到你们寻找尸源的通报后,我们就开始找他,他故意躲了两天才露面,要不是我们挨家挨户排查……”派出所民警说道。
审讯室的灯光照在嫌犯佝偻的背影上,李睿忽然想起物证室里那截电线断口。再精密的犯罪,终究会留下这样的破绽——就像人性的裂缝,终究会漏出真相的光。
暮色漫过市局大楼时,李睿的消息跳出来:「楼下新开了家日料店,去尝尝?」滕艳兰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落。那天在解剖室他专注的侧脸、车上若有若无的柠檬香,此刻都化作扎人的刺——明明亲密过后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谈案子,这人真是块捂不热的冰。
她故意晾了半小时才回:「有约了。」其实通讯录翻了三页,才想起上周推脱过的高中同学聚会。霓虹灯管在“锦绣食府”招牌上明灭,包间里飘出的香水味混着火锅蒸腾的热气,呛得她皱眉。
“哎哟,滕队,你怎么才来啊!”扎着爱马仕丝巾的张薇举着红酒杯凑过来,“怎么没带家属?”
滕艳兰脸一红,“哦,他今晚加班!”
“这么忙?做什么的啊?”张薇笑道。
“也是警察。”
“警察好啊!”张薇眼神一动,“不过男人啊,就不能惯着。我家那位,现在工资卡全交,还不是被我治得服服帖帖。”
滕艳兰搅动着冰可乐,看气泡在杯壁炸开。另一个同学接话:“得软硬兼施!上次我老公晚归,我先哭着说担心,转头就把他游戏账号卖了,现在到点比闹钟还准时回家。”
包间里爆发出哄笑。滕艳兰突然想起李睿解剖时专注的眼神,想起他帮小王洗去尸臭时耐心的模样,冰块撞击杯壁的脆响里,一个念头突然清晰起来。她摸出手机,给李睿发了条语音,故意咬字含糊:「李法医……能不能来接我……我喝多了……」
发送完消息,她对着火锅蒸腾的雾气勾唇一笑。这次,该换她掌握主动权了。
李睿的黑色轿车在霓虹里急刹时,滕艳兰正倚着饭店雕花石柱,指尖捏着的冰块已经化了大半。车门打开带起一阵冷风,卷着他身上熟悉的柠檬消毒水味。
“上车。”他扫过她泛红的脸颊和沾着辣椒油的嘴角,喉结动了动。
滕艳兰歪头盯着他发白的指节:“不是法医都有洁癖吗?不嫌我身上味儿大?”她故意凑近,火锅的辛辣混着红酒气息扑在他脸上。李睿别开脸去拉车门,后颈却泛起可疑的红:“先回家。”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滕艳兰却觉得冷。她缩在副驾,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凸起,仪表盘蓝光映得他侧脸愈发冷峻。“那天的事……”李睿刚开口就被打断。
“哪件事?是在沙发上把我推开,还是第二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滕艳兰突然笑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红灯亮起,李睿猛地转头,眼里翻涌的情绪让她呼吸一滞。但他只是摸出烟盒,又想起车里有她,攥着烟的手悬在半空:“我只是……不想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