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手指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一个字刚准备合上电脑。
桌上的私人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陈九”的名字。
这手机只存了几个号，响起来总没什么轻松事。
他划开接听。
“姜总，时间差不多了，杨守仁那边的新电影签约宴会，五分钟后正式开始。”
陈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
“知道了。”
姜浩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到窗前，楼下车水马龙，灯火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
他扯了扯领带觉得有些紧，又伸手抚平了西装外套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纯属习惯性动作。
这种场合总得装得人模狗样。
签约宴会厅里水晶灯亮得晃眼，空气里混着香槟甜腻的气味和各种香水味，有点闷。
姜浩到的时候，杨守仁已经站在台上，正唾沫横飞地描绘着新片《极地追梦》的宏伟蓝图。
“……这不仅仅是一部电影，这是一次对人类勇气的探索！我们将带领观众，身临其境地走进那片纯净而危险的白色大陆——南极！”
杨守仁挥舞着手臂，情绪激动的说道，“我们将不惜投入巨资，打造最真实、最震撼的南极科考场景……”
这话说得好像他自己要去南极挨冻似的。
姜浩心里嘀咕一句，在预留的位置坐下。
侍者立刻殷勤地为他倒上半杯香槟。
他没碰，随手拿起桌上的宣传册。
他直接翻到了制作预算那一页，目光掠过前面密密麻麻的项目，最终定格在一行数字上。
“南极实地拍摄费用：2.8亿……”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那串数字，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冷了几分。
两个亿八千万，用来拍个正儿八经的科考纪录片都够挥霍好一阵子了，何况电影只是部分实景。
这数字有点意思。
“陈九。”
他头也没抬，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身后的人能听见。
一直安静站在他身后的陈九立刻俯身凑近。
“帮我查一下，承接这次南极拍摄的‘极地影业’，什么来头。”
“是。”
陈九退后一步拿出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台上，杨守仁还在激情澎湃：“……我们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聘请了国际顶尖的团队，只为呈现最极致的视听盛宴，让每一帧画面都对得起观众的期待……”
姜浩觉得有些聒噪，拿起手边的香槟杯晃了晃，看着金黄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线。
酒是好酒，可惜了，场合不对，人也不对。
不到三分钟，陈九再次靠近，将平板递到姜浩面前，屏幕上显示着清晰的资料。
“少爷，查到了。”
陈九的声音依旧很低，“这家‘极地影业’是三个月前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公司，典型的离岸操作，股东信息和董事信息都用了代理，目前查不到实际控制人信息。规模很小，更像个专为这个项目临时搭建的空壳。”
姜浩的视线从平板上移开，重新落在台上那个正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身上。
杨守仁，圈内有名的“艺术片大导”，人脉广，路子野，拍的片子票房不一定好，但总能搞到钱。
“呵，开曼群岛……”
他几乎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带着点嘲弄，“挺会选地方啊，避税天堂，查起来费劲。”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后靠。
“用南极科考这种听上去就烧钱又高大上的名义，把两个多亿的资金光明正大地转到境外的空壳公司……”
他顿了顿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常见的套路。
“啧，然后再找个由头，比如艺术品投资什么的把钱洗回来？或者干脆就留在外面了？”
这套路不算新鲜，圈子里隔三差五就有类似的传闻。
但玩得这么明目张胆，胃口还这么大，直接奔着近三个亿去倒也不多见。
杨守仁一个人有这么大胆子和能量吗？
这时聚光灯转向舞台一侧，一个穿着深紫色鱼尾晚礼服的女人款款走上台。
身段窈窕，妆容精致，正是近两年风头无两，刚刚拿下某个国际电影节影后的苏媛。
她优雅地从杨守仁手里接过话筒，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非常荣幸能够担任《极地追梦》的女主角，”
苏媛的声音甜美，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杨导的剧本深深打动了我，这是一个关于梦想与坚持的故事，充满了力量……”
她话还没说完，台下立刻响起一片配合的掌声。
姜浩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人，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他记得很清楚，苏媛是杨守仁一手捧起来的，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到现在的国际影后，杨守仁功不可没。
他们之间的关系圈内也是众说纷纭。
“陈九，”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查一下苏媛最近半年的大额交易记录，特别是艺术品拍卖这块。”
“已经在查了，少爷。”
陈九显然早有准备，手指在平板上迅速操作又调出一份文件。
“数据显示，苏媛通过本人及几个关联账户，在过去六个月内于佳士得、苏富比以及几家国内拍卖行和私人洽购中购入了总价值超过十亿的艺术品，主要是几位当代画家的作品，还有几件价格明显虚高的古董玉器。”
“十个亿？”
姜浩挑了挑眉，这次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她去年一整年的收入加上所有代言和片酬，满打满算能有两亿吗？哪来的钱买这些玩意儿？”
他转向陈九，“这位影后的理财能力真是突飞猛进啊。”
答案不言而喻。
杨守仁的盘子，苏媛也是局内人，而且看样子角色不轻。
“看来，这位杨大导演背后还有高人指点啊。”
姜浩端起桌上那杯一直没动的香槟，终于站起身。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领带的结，又检查了一下袖扣。
“行吧，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唇边漾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南极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