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依吃完了自己那碗，拉过澹台迦南的碗，将剩的那几个也吃了下去，才起身道：“大人，我们走吧。”
澹台迦南拉住她的胳膊问：“你就不想问问你那位表姐的情况？”
柳无依仰头看他：“圣上可有下旨赐她死罪？”
“并未。”
“这不就行了？”柳无依唇角勾起一抹笑：“大人是觉得，我上次阻拦大人杀她，这次也会求您救她？”
澹台迦南没有答话。
“薛书瑶对我有恶意，从前在教坊司爱暗里针对我，可我运气好有管事嬷嬷做靠山，她那些手段对我也不奏效，就不敢再动手了。”
“后来她想要将我买回府里折磨，可我还是运气好，遇见了大人，所以薛书瑶实际并未对我造成什么伤害，以后也不会再有害我的机会，反而是柳家获罪连累的她全族俱亡一事，算作我亏欠她。”
“求大人饶恕她，是因为我没什么冤屈要索她性命，而那些苦主要找她，我管不了，圣上下旨要杀她，我更管不了。”
澹台迦南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她心胸宽广异于常人，使她沦落至被卖出境地的人分明是他，可她从未怨憎他，也不自怨自艾，只是将往事抛诸脑后，专注眼前处境，让自己适应环境，活得更好，再设法达成自己的所求。
她是一个像水一样的女人，有女人的柔软顺从，也有水的多变和润物无声。
可能正是柳无依的这份心性，才叫他一个阉人也为之动摇。
“走吧，去逛灯会。”
柳无依却是反手拉住了澹台迦南，嬉笑道：“倒是大人不同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为了给家中夫人出一口恶气，参得平阳侯世子失了世子之位吗？”
澹台迦南：“这样以后就没人敢招惹你了，不高兴吗？”
柳无依笑：“真只是这样吗？”
“好吧，夫人聪慧过人。”
柳无依这才挽上他的手，开心地汇入人流往东市里走去，时隔多年再来，灯会换了许多新花样，往年大受欢迎的经典款也有售卖。
她拉着澹台迦南到了一个小摊前，旁边正有两位年轻的小姐，各自带着丫鬟叽叽喳喳着挑选花灯，柳无依也不着急买，就慢慢看着灯。
摊位前来了一对璧人，小贩眼前一亮，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直到对上澹台迦南的眼，他下意识错开视线，讪讪一笑。
柳无依抬头看他，见他多看了其中一盏灯两眼，跟着也瞅了瞅，而后试探问道：“大人喜欢哪一盏？”
澹台迦南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愿意扫兴，指着她多看了两眼的一盏纸扎兔子灯道：“就这盏吧。”
柳无依看过去，果然是那盏挂在老板头顶位置的兔子灯，想不到大人居然喜欢这种可爱的小东西。
她指着灯对小贩说：“我们就要这盏灯。”
小贩小心把灯取了下来，道：“老爷、夫人，这兔子灯五文钱一盏。”
柳无依伸手从袖袋中掏出荷包准备付钱，就见澹台迦南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小贩看着那银子面露难色。
柳无依把荷包里的铜板倒出来，数了五枚给小贩，换回了那锭银子。
她接过灯放在澹台迦南手中，那锭银子则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大人既然答应随我出来，此行就由我来安排，大人跟着就好。”
澹台迦南提着兔子灯，圆形的弧光映亮了他半边身子，看起来平易近人许多，他挑眉道：“那便听夫人的。”
柳无依挽着他的胳膊，笑弯了眼，两人相携着往前去。
身后两位小姐的讨论声停了停。
身穿鹅黄夹袄的清秀姑娘问：“那两位是谁家的公子夫人？这样出色的人物怎么从未在哪家的花宴上见过。”
红衫女子挑完了灯，转头对着她笑了笑，眉宇间带着武将家子女特有的英气，回道：“我也没见过，许是家里刚刚调任回京吧。”
“邹姐姐说得不无可能。”
“如今侯府世子之位空悬，你兄长当有机会一试吧？”
“钱妹妹慎言。”
钱莲儿面上未显，心里却是鄙夷，装什么清高，都是适婚的庶女，她为自己婚事打算一二怎么了？
倒是方才见到的那位公子，真真是生得俊美，就像话本里形容的那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若是能得他温柔以待的夫人是她就好了。
越往东市里走，好看、好玩、好吃的东西越多，舞龙，杂耍都算是寻常。
柳无依嘴里刚叼上一块肉饼，就听见身后传来众人的叫好声，她忙从卖炸肉饼的摊位前转身望去。
道路中央搭建了一个擂台，擂台上摆着一盏彩绘的琉璃美人转灯，随着擂主拨动外层的彩绘美人，那些美人像是活过来一般，行走在灯上，叫人连连称奇。
“诸位，诸位，且静一静听在下一言。”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台上的擂主。
擂主冲着四方行礼后，道：“诸位，在下是杭州府黎家黎方。”
“黎家今年送选的宫灯第一轮就被贵人挑中了，我们当家的便决定，这盏备选的琉璃美人灯，要出让给今日的有缘人。”
“好！”“好！”“快快将方法道来，等小爷来取灯！”
擂主伸手压下众人的声音，然后指向擂台左右各立着的一根刷了清漆的大红柱子。
“这就是今日选拔有缘人的方法。”
“从报名参与的好汉中选出最快徒手攀至柱子顶端，并放稳绣球的前三名，给予十两、二十两、五十两的奖励，此三人最后与我黎家子弟比拼，获胜者就能带走这盏琉璃美人灯。”
“请各位好汉量力而行，有意参与者可来擂台上报名。”
柳无依聚精会神地看着，澹台迦南看她：“想要那美人灯？”
柳无依扭头看向那高大的红木柱，摇了下头，指了指他手里的兔子灯道：“咱们不是有灯了吗？”
“不过大人，这黎家真有他们说的那般厉害吗？送了灯到宫中？”
澹台迦南思索片刻才道：“往西花园赏灯时，林间确实摆了一盏双层的琉璃美人灯，精美之处更甚台上那盏数十倍，不过工艺一致，美人的勾勒手法，也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么说真是他家的了？”柳无依惊讶，随后又皱眉：“大人说宫里那盏比这盏精美数十倍，可他说台上那盏是送宫选的备选品，岂不是在说谎？”
澹台迦南：“也不一定，宫中那盏两层琉璃灯，是通过机巧手法把两盏拼接起来的，顶上那盏小的同这个一模一样。”
柳无依明白了，点头道：“想来这主家是不会把更精巧的下层拿出来了。”
既如此那残次品倒也没什么好看了。
柳无依打头往人群外挤，澹台迦南提着灯，拿着她一路买的零碎，偶尔为她挡住撞向她的人，跟着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