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温此生从未遇到过这种问题。
放一个人走吗？
他盯着她的眼，从最初的茫然变成了执着。
不，一旦他放手，她就会像两年前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楚温站了起来。
沈兰瑶仰视他，哽咽出声：“世子，求求你了，放我走吧。”
可他的眼神却逐渐冷漠。
“阿瑶，你既然被卖为奴，就该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恢复自由身。”
楚温定了定心神：“况且依着楚璇的性子，我一旦放你离开，她定会派人追杀你。所以你只有留在世子院才能安然无恙。”
听到这句话，沈兰瑶满怀期望的心彻底死了。
楚温说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还不是拿她当个低贱的玩意。
她垂首吸了吸鼻子，抬袖擦去眼角的泪花自己站了起来。
“奴婢知道了，多谢世子提醒。”
她低头俯身行礼，此时的楚温只道她是太过渴望自由的生活，从没想过，他只这一次，便彻底失去了她的信任。
沈兰瑶，从来只给人一次机会。
楚温面色稍缓，命张妈去寻府医。
沈兰瑶出口阻拦：“多谢世子，奴婢自己处理一下便好。”
说罢，她向楚温行了一礼，转身向自己的小屋走去。
她背脊挺拔，走得一步比一步坚定。
楚温收回视线，还是叮嘱张妈去寻些创伤药来。
铜镜前，沈兰瑶头发披散着，桌上是带血的白布。
她就这么直挺挺地坐着，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言不发。
她在想，想今日绿芙的那些话。也在想母亲病重时对她的叮嘱。
“阿瑶，娘这一生困于情爱当中无端蹉跎了光阴，你不要学娘，你一定要记住。”
她一直都没有忘。
从被那个老畜生卖为奴婢之后，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脱离奴籍去寻他复仇。
脱离奴籍好比登天。
让她做这侯府里的金丝雀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咯吱呀~”
沉重的屋门被人推开。
沈兰瑶转头却看见楚温走了进来。
她收敛心绪，面上又似小白花般单纯无害。
“世子殿下，此处低贱，世子万不该来此辱没了身份。”
她俯身行礼，恰好让楚温看到了她头顶的伤口。
楚温眸色暗了几分，抬起她的胳膊让她直视自己。
“阿瑶，在我这，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自轻自贱？”
“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做个朋友可以吗？”
楚温的眼神带了祈求的意味，沈兰瑶看了一眼低下头点了点头。“好。”
既然楚温不愿还她奴契，那她只能另想他法了。
她的态度让楚温的神色更加柔和了些。
他将手中的创伤药放到她的手心，柔声道：“这是上好的创伤药，止血化瘀的效果极好，你留着吧。”
手心里的瓷瓶分量轻飘飘的，她握紧了瓶身，抬头望向他。
“我看不到伤处，能……能麻烦你帮我吗？”
说完，她又低下头露出副羞怯的模样来。
楚温自然不会拒绝，眨了两下眼睛嘴角露出了笑意。
“好。”
她坐于铜镜前，他站在身后细心为她涂抹伤处。
镜子里的他眉眼低垂，神色认真，可她眸底却是一片死海。
楚温是个极好的人，但可惜，她很卑劣。
就像当年她出手救他，原因只是她看中了他腰间的玉佩。
那些糖饼胡汤值几个钱？
卖了他玉佩换来的银钱，让母亲多喝了好几个月的汤药，那才是她救他的真实目的。
自这天之后，沈兰瑶不再抗拒楚温，面对他时，时而还会露出些羞涩的姿态。
沉闷压抑多年的楚温多了几分笑脸。
侯爷像往常一般来院中探望时，看到儿子脸上的笑意再看沈兰瑶便觉得顺眼了许多。
“温儿。”
侯爷出声，正在教沈兰瑶下棋的楚温笑脸戛然而止。
沈兰瑶看到他的神色转身向侯爷行礼。
“奴婢见过侯爷。”
侯爷抬手示意她起身，随后径直走到了楚温跟前。
“看来近日我儿心情颇好。”
楚温面色淡淡，回答客气而疏离：“父亲今日怎有空来了？”
见儿子还是这副态度，侯爷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随后才道：“后日你姨母的女儿出嫁，她来信说，希望你能代替你母亲出席。”
“我身子不适，便不去了。”
楚温淡声回绝。
楚温一直将自己关在院中与世隔绝，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侯爷知道自己说话不起作用，便侧身看向了沈兰瑶。
他眸中划过一丝诧异，只觉得沈兰瑶有些似曾相识，可他偏偏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沈兰瑶一直听着父子俩的对话，突然察觉到侯爷的眼神，聪慧的她当即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侯爷希望楚温出去转转？那这岂不是她的机会？
她的眸子亮晶晶地看向楚温。
“世子的姨母就是二十年前上京第一美人吗？”
面对她，楚温面色柔和许多：“怎么，阿瑶知道我姨母？”
“我时常听我娘说起京中第一美人的风采，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看看她有多美才能让全上京的男女都对其念念不忘呢。”
她面上表露出期盼的神情。
他轻声回道：“姨母虽美，但不及我娘亲万分之一。”
侯爷被两人完全晾在了一边，但他不怒反笑，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楚温说这么多话呢。
“这是自然，你母亲容貌无双，贤良淑德，无人能比。”
侯爷出声，沈兰瑶跟着附和了一句：“原来世子殿下风姿卓越是随了夫人。”
听到沈兰瑶这般说，楚温心口骤停了一下，旋即挽起了嘴角。
“阿瑶若是想去，那我们便去姨母家转转吧。”
闻言侯爷大喜过望，赞赏地看了沈兰瑶一眼拍了一下楚温的肩膀。
“好，此事便如此说定了，爹爹这就下去命人准备。”
“好。”
十多年来，楚温终于愿意出外去走走。
侯爷对此大操大办，从出行的马车到随行的礼品都用了最好的。
两天时间眨眼便至。
沈兰瑶和临安一左一右跟着楚温走出侯府，到了门口时，宽阔的街道映入眼帘中。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沈兰瑶不甘为奴的心再次跳动，只要走出那些高门大院，人生的路走哪都宽敞。
她随着楚温上了马车，还未坐稳便看到了楚璇。
楚璇瞧见她讥笑出声：“麻雀飞上枝头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