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辰沉默不语，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伤心和难过是无声的，沉重的。
姨娘从小对他不好，他给她找过无数理由，也用过各种办法，想要姨娘的眼里有自己。
可是都失败了。
他对大哥的崇拜，不仅仅是因为大哥本身的优秀，更多的，是羡慕。他幻想过，如果自己想大哥那样优秀，是不是就能得到姨娘的赞美和关注？
现在回看从前的自己，真是傻。
“肖萍儿！”
王爷浑厚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他走路带风，脚步匆匆，身上的披风都没来得及取下，就直接来了云烟居，应该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脸上满是怒意。
王妃跟在他身后，缓步而来，脸上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肖姨娘见到王爷王妃的时候，愣了一下。
随后笑着起身，看向王妃说道：“王妃，想必你听到这个消息，很开心吧！你儿子并没有死！”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才是你的亲身儿子。”
王妃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就如同肖姨娘说的是别人得了八卦，同她无关一般。
“崔容音，我说这个才是你儿子，你听不到嘛？”
小姨娘觉得自己被忽视，拔高音量。
王妃睨了她一眼，“肖姨娘，这是你儿子。我儿子是谢嘉志，半年前，葬身江南河道。”
肖姨娘大笑出声，她指着谢砚辰讥讽道：“谢砚辰呀谢砚辰，你看看。你这无能的废物，不仅我不喜欢你，现在身份被揭穿了，你亲娘都不愿意认你。”
“你说你活着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当时陪世子死了算了！”
王爷一个箭步上去，甩了肖姨娘一巴掌。
“肖萍儿，你闹够了没有？还要疯到几时？”
肖萍儿捂着脸颊，不敢置信地看向谢政。
“你打我？”
“我只盼能打醒你。”
“你好好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的儿子。可是你这些年对他做了什么？”
“你以为你一个小小姨娘，就能顺利溜进王妃房间，还能那样顺利地换走她的孩子？”
“你太高看你自己，也太小看我国公府了。”
“容音不过是宽容大度，从不与你计较而已。她想着你性子烈，怕刺激到你，让你坐月子都坐不好。所以默默地换回了孩子，未曾声张。”
“我从前认为你性子虽然张扬跋扈了些，可心性不坏。要不是今日我去接上王妃一同回府，就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的那些事。”
“更不会听到你说的这些混账话。”
肖姨娘不敢相信。
她看向王妃，王妃回视她，眼中的坦荡让肖姨娘心中的幻想破灭。她大吼道：“你们胡说。世子才是我儿子！谢砚辰他不是，他不可能是我儿子。”
她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
如果谢砚辰是她的儿子，那她这些年对世子的爱护和关心又算什么？
肖姨娘极力否认的模样实在过于伤人，沈栀意看向谢砚辰，她觉得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千疮百孔的稻草人。
心都被挖空了一般。
尽职尽责地守卫着稻田，却被无情地啄伤。
她移步，站到他身侧，从别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扯住他的袖子，也不说话，就那样捏住他袖子一角，拽进自己手里。
小时候，裴行之被他娘亲骂，很伤心很难过。她不能做什么，她就会陪着他挨骂，然后扯着他袖子，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谢砚辰眼睫颤了颤，侧目看沈栀意。
沈栀意回视他，平静而坚定。
谢砚辰飞快收回眼神，不再看她。
肖萍儿兀自发着疯，王爷头疼不已。王妃看着王爷那无可奈何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似笑非笑。
在沈栀意的角度看来，觉得有一丝嘲讽。
“你倒是说得没错。”
王妃开口，王爷却猛地抬头，面上露出一丝慌乱。
“王妃……”
王爷伸手，按在王妃肩头，摇摇头，“别说了。”
王妃弧度更深。
“谢政，我有时候在想，你到底爱不爱她？”
“容音。”
“别叫我名字！”
王妃的声音一下子变冷，音量也拔高几度。
“你这种出尔反尔，薄情寡义的男人，不配叫我的名字。”
沈栀意一脸懵，什么情况，刚刚发疯的不是肖姨娘吗？
“你求娶我之时，跪在我父母面前，说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才成亲多久，你就从战场带回肖萍儿。”
“若你真心爱护她，我倒是也可以成人之美。可是你明明知道她生的是一个死婴，你还要从别处抱个孩子来哄骗她。”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王爷王妃，都被这话震撼到。
好半天沈栀意才反应过来，她担心地看向谢砚辰，没有多加思考地将手中的袖子拽得更紧了些。
谢砚辰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眼神中情绪翻涌，如惊涛骇浪。
“爹，母亲说的，可是真的？”
谢砚辰看向谢政，他要谢政给他一个答案。
这些年，谢政待他很好。除了进宫那件事没有能将他救出来以外，其他方面，基本他要什么，给什么。
年少时谢砚辰被安排到军营偷偷跟着谢政锻炼，遇到敌军突袭，没有经验的谢砚辰被困敌军包围圈，是谢政不顾危险，冲进来救了他。
那一场战役，谢政为了他被砍了好几刀，修养了几个月才好全。
如果自己不是他儿子，他又为何对自己这么好？
甚至愿意舍命救自己？
谢政连忙否认，“砚辰，你当然是爹的儿子。”
王妃在旁冷笑一声，“这孩子，是你当日从院外抱回来的。若他是你亲生儿子。难不成，是你养在外头的外室生的？”
“你为了给你私生子一个名分，不惜害死了自己亲身的儿子不成？”
谢政怒喝道：“崔容音，你也疯了不成？满口胡话！你是觉得砚辰还不够难受吗？”
“他难受？”
“我要考虑肖萍儿难不难受，我还要考虑你私生子难不难受？可是你们谁考虑过我？”
“你带女人回来，直接告诉我她已经有了身孕，要留在王府的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这些年肖萍儿不尊我敬我，你从来不说一句话，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谢政，我受够了。从前是有志儿在，我尚且忍着。如今志儿走了，我倒是也没了多少顾虑。不如就将事情都说开了，让人看看，你这英国公府妻妾和睦的表象下面，有多少肮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