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蹲了下来，冯夜郎伸出手抬起银瞳的手臂，手肘以下消失不见，只能隐约看到三四处仙气输送管道，都已经被外力撕扯开，断口处已经生出完整的新肉，摸上去十分柔软圆润。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运动，那截断肢此刻正仿佛新鲜牛肉一样不断抽动着。
葛淼最近血腥场景看多了，多少产生了点麻木的心理：“老板弄的？”
冯夜郎摇摇头：“断口已经长好了，应该是沉疴旧疾。”他伸手扶着那断裂处仔细看了看，“看起来平时他是用了假肢，刚刚假肢应该是断了。”
池狸也蹲下来，有点好奇地凑上来：“怪不得这人一直戴着手套——雪猊那家伙被砍断四肢都能重新长好，看起来龙族也不是很厉害嘛。”
“是雪猊太怪物了吧……”葛淼嘀咕了几句，“你别拿雪猊队长举例子了，最近我看他看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吐，感觉恐怖谷效应犯了。”
任长生在鲲的嘴边甩了甩胳膊，松了一口气，漂到鲲眼睛边上：“好了，这孩子估计要昏睡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们几个就拜托你了……你带着海族遗民先去逃难，剩下交给我就行。”
鲲微微点头，凝视着任长生好一会，接着转过身，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朝着高处游去。
龙骨上黏着的发光的水螅，纷纷扬扬如同雪花一般的浮游生物追随着那一声鸣叫而去，只留下任长生一人站在龙宫深处，感受着身边越来越荒凉越来越暗淡。
最终，寂静的深海只剩下孤单的一个人。
任长抽出腰间的佩剑，两指并拢沿着剑锋擦过去，那青色的古剑一寸寸剥离铜锈，露出内里白色和金色交织的华丽色彩，那熠熠生辉的剑锋甚至照亮了海底彻底黑暗的空间，远远和地下映出的岩浆烧过的痕迹相互呼应。
任长生的脸被剑锋的光芒照亮，眼睛里映着那刺目的流光溢彩：“马天师曾经说过，在什么位置就要做什么事情，普通人就要努力去从事生产和劳动，普通的修仙者就应当去保护普通人，更加有天赋的得道修仙之人应当去思考世间万物的规则和秩序，以守护道的方式守护整个世界，在此之上的我们则应当去追问世界的本质，去拷问不和谐的规则，去判断这个世界是否应当迎来一次毁灭与新生。”
“平级相互帮助，强者怜恤弱者，高处不胜寒，只有守夜人才能帮助守夜人。”
大地在任长生脚下震颤，就好像一股摧枯拉朽吞噬万物的力量正在地层生出孕育着一次爆发，等待着某一个瞬间毁灭整个世界。
“金鳞，你觉得马天师说的是对的嘛？”
大地以轰鸣作为回答。
“或许，他是对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我可以帮助你。你的兄弟和属下，我的朋友和家人，都只是我们一往无前的道路上让我们变得软弱又踟蹰的阻碍。”
雪白银亮的纯阳剑被深深刺入石板之中，银白色的仙气沿着地壳的裂缝一路飞快游走，很快便在海底勾连画成一片无边际的纹样。
“又或许，他是错的，我们如果只是依照自己的意识向前奔跑，我们总有一天会迷失在虚无和孤独之中。我们只是强大，但是这种强大并不能指引任何方向，现在我们做的一切，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才真正拥有了意义。”
“金鳞，归来吧。我等你来告诉我，你的答案。”
不断晃动的大地忽然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和沉默。
——巨大的爆裂的声音从脚下呼啸而响起，千万海底热泉一瞬间迸发出岩浆，龙宫的地面被撕扯出一声痛苦的轰鸣。地面裂开一道滚着火舌和瘴气的伤口。
任长生握住了剑柄，无数仙气从她身体里喷涌而出，浅蓝色的仙气让海底深渊的海水都变为浅海的淡蓝色，那些仙气在地面上化为丝线，拉扯住一块块即将分离的陆地。
庞大的黑影从地下缓慢升起，无数版块相互撞击，人间仿佛是一个面临难产的孕妇，发出刺耳的哀鸣声。任长生眼里缓缓留下两行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金鳞那句话：“如果你们撑不住，可以把我的身体斩断。”
她啧了一声，更紧地攥住剑柄，更多地仙气从她身体里铺天盖地地溢出来，拉扯着摇摇欲坠的世界，与金鳞那破坏一切的力量对抗着。
“师兄！助我！”
伴随着她的呼喊，纯阳剑忽然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一道纯白色仿佛剑气一样的光顺着任长生托举着世界仙气飞快蔓延过去，那银白色带着金属光泽的仙气蛮横而霸道地扯住整片大地，最终仿佛桶箍一般牢牢锁死了整片大地。
在两股仙气的保护之下，一道魔族的灵气终于冲破了龙宫，朝着天上搞搞飞去。
一声低沉宛若雷鸣一般的声音远远传来——那是已经一个甲子不曾出现在世间的龙鸣。
一阵强烈的震动突兀地从脚下传来，葛清连忙扶住身边的桌子，伸手捞住一个端着培养皿的研究生：“葛老师，地震了？”
葛清跑去实验室一把捞起罗花，连忙指挥自己的学生撤退：“先别管试验器械，快走，都从应急通道走。”
阖家美粥底火锅店里，施丰红心惊肉跳地跑到门口：“刚刚怎么回事？地震了？”
老顾客倒是懒得动：“什么地震，这里哪里地震过？”
“要下雨了吧？我刚听着打雷了？”
宋飞跃往左边一歪，差点摔在地上。
墨蚺一手扶着他一手把碗举起来，玄蚺从后厨探出头，姐弟俩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倒是树大宝满头汗地跑出来：“怎么回事啊？刚刚我锅差点翻了。”
“他回来了。”
树大宝忙着管他一堆掉在地上的锅碗瓢盆，随口接话：“谁？”
玄蚺走到门口，抬头望向瞬间聚集起乌云的天空：“所有妖族的首领，万妖之王，龙神——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