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像一团纠缠不清的线,方映雪始终没能理出个头绪。
不,或许她心底确实藏着那么一点微弱的希冀——
郁子潇那深邃的目光里,是否真的藏着什么特别的意味?她们之间,是否有可能突破师生的界限,发展出另一种关系?
但她不敢确信,更不敢深想。
这层关系脆弱得像初春的薄冰,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方映雪知道自己太懦弱。
因为害怕受伤,连触手可及的幸福都不敢伸手触碰。她像只缩在壳里的蜗牛,只敢在无人处偷偷想念那个占据她整颗心的女人。
那次谈话之后,日子依旧向前。
毕业季来临,论文和琐事填满了方映雪的生活,与郁子潇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那场相亲后来怎样了?
方映雪无数次想问,却始终开不了口。直到某天路过实验室,无意间听到师姐们的闲谈。
郁子潇,要订婚了。
心脏猛地一沉,随即是绵长而尖锐的疼痛。
人生第一次心动,就这样草草收场。
毕业论文摊在桌前,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逃回宿舍,抱着郁子潇送她的那本书,蜷缩在被窝里哭到浑身发抖。
她脑海中不断浮现郁子潇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每一帧都像刀子划过心口。
果然啊……她只是个懦弱的胆小鬼,是个对老师抱有非分之想的怪学生,是个……爱上同性的异类。
那样耀眼的郁教授,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样的尘埃?
方映雪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她开始刻意避开郁子潇可能出现的地方,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慌忙绕道。
她害怕,害怕极了,怕自己的心思会从眼神中泄露,怕同郁子潇四目相对的瞬间,积蓄已久的泪水会决堤而下。
毕业典礼那天的拨穗仪式上。
方映雪终于鼓起最后一点勇气,站在了郁子潇面前。
“映雪,毕业快乐哦。”
郁子潇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度,轻轻将流苏拨到左侧。
方映雪忽然觉得那个瞬间很漫长,也许她会用一生去回味。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
毕业生合唱的声音在大礼堂回荡,方映雪却悄悄溜出来,穿过树影斑驳的小路,追上了某个正要离开的身影。
\"映雪?\"
那个温婉知性的女人转过身来,声音依旧如记忆中般清澈。
\"郁教授……\"她喉咙发紧,突然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子潇。\"
\"嗯?\"郁子潇微微挑眉,唇边的笑意丝毫未变,仿佛对这个称呼的改变毫不在意。
方映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个压在心底太久的问题,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方映雪想冲上去拉住她,想大声质问她那天说的\"现在这样更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她终究还是退缩了。
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她,等待着一个回答。
方映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发疼,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那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没什么……郁教授,谢谢您。\"
最终,她只是垂下眼帘,轻声说出这句再平常不过的道别。
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站在原地,看着郁子潇的背影渐行渐远。
那个优雅的身影在校门口稍作停留,而后微微俯身,坐进了那辆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里。
后来,郁子潇很快辞去了教职,去了那个男人的公司担任研究员,又和那个男人生了孩子。
方映雪偶尔会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他们的消息——那个总是站在郁子潇身旁的男人,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一切该结束了。
她想。
老师已经获得了属于她的幸福人生。
已经再也、再也不需要她这个笨学生了。
方映雪本想就这样放弃少女时期的恋心,但参加招聘会的时候,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选择了郁子潇所在的那家公司。
没办法,她还是深爱着自己的老师,爱到难以忘却。
尽管在公司里面很少能碰面,她还是想待在离郁子潇近一点的地方——哪怕郁子潇当时已为人妻,也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当时,夏和医疗正在推进的\"神经再生计划\",是一个极具野心的跨国研究项目。
这是一项聚焦于神经再生与修复的前沿研究,旨在通过靶向调控特定神经递质通路,逆转诸如阿尔茨海默症早期、创伤性神经损伤等神经疾病带来的损害。
他们招募了一批患有神经退行性疾病的志愿者,承诺免费治疗,并将他们送往海外实验室,接受新型神经生长因子治疗。
初期,所有志愿者都签署了知情同意书。
但在实验进行到第八周时,事情逐渐恶化。
部分受试者开始出现剧烈的非自主性肌肉震颤、严重失眠,甚至短暂的认知混乱——这些反应远超知情同意书中描述的“轻微不适”,甚至可能诱发更严重的后果。
于是,郁子潇第一时间带着详尽的异常报告,冲进了夏正衡的办公室,要求停止实验。
然而,夏正衡拒绝了她。
巨大的前期投入、诱人的市场前景、以及即将到来的关键融资窗口期,让这个夏家主眼中除了利益别无他物。
“子潇,你知道这个项目投入了多少资金吗?”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况且,这些志愿者签过免责协议,出了事我会想办法解决掉的。”
“可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那终止实验带来的亏损,你负担得起吗?”夏正衡冷言道,“郁子潇,我同意你父母娶你,是因为你能给夏家带来一些价值,而不是在这里净给人添乱。”
郁子潇还想抗议,可她一个女人,又怎么能敌得过整个夏家呢?
重重压力之下,她不得不继续原本的计划,眼睁睁看着患者的病况进一步恶化。
讽刺的是,这种违规超剂量用药的“成果”,意外催生了夏和医疗的核心产品线——Neuro-Revive系列。
该产品迅速为企业在神经治疗领域确立了市场主导地位,为企业谋取了巨额利润,也让夏家真正成为中心城第一大家族。
后来,郁子潇因为生病,被迫临时离开项目,实验组成员更是开始擅自提高给药剂量,完全不顾志愿者的身体状况。
直到一名志愿者在治疗舱内突发癫痫死亡,事态才彻底失控。
夏正衡迅速启动危机公关:一方面以\"医疗事故赔偿\"的名义封口,另一方面将幸存者转移到私人疗养院,切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我们会负责各位的终身治疗,\"
夏正衡对躺在病床上的患者们微笑,\"只要各位签署这份保密协议,夏氏还会额外支付一笔抚慰金。\"
这些大多来自社会底层的患者,既无力对抗资本巨鳄,也负担不起跨国诉讼的费用。
在病痛与贫困的双重压迫下,除了屈服,他们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