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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白清欢轻轻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
当她转身合上门,将母亲的阴影隔绝在外后,脸上那层在交锋时维持的冰冷镇定瞬间消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法掩饰的凝重和阴沉,甚至还有一丝竭力压制后的疲惫与波澜。
看得出来,她此时此刻的内心,远没有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游刃有余和毫不在乎。
那场交锋,同样消耗了她巨大的心力。
房间内,李三阳正坐在床边,饶有兴致地翻看着一本略显陈旧的硬壳笔记本,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白清欢,便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本子: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和发现宝藏般的欣喜:“我们白氏集团说一不二、冷艳逼人的美女董事长,心底里原来是个这么喜欢絮絮叨叨、记录生活琐碎的小女生?”
白清欢的目光落在李三阳手中的日记本上,先是微微一怔,脸上的阴沉瞬间被惊讶取代,她有些疑惑地轻声问道:“你……你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李三阳闻言反而有点懵了,拿着日记本的手顿在半空:
“哈?你自己藏的日记,藏在什么地方……自己都不知道了?”
白清欢走上前,目光复杂地看着那本日记,像是看着一个失而复得、却又有些陌生的旧友。
她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恍惚和追忆:“之前当然是知道的。但是成年后,母亲立刻把我丢进白氏集团接手工作,那个时候……”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每天都要像陀螺一样连轴转,忙碌十六七个小时是家常便饭,通宵达旦也是常有的事。会议、报表、谈判、应酬……无穷无尽。”
“这一忙,就足足忙了两三年。”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日记本的封面,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旧日的尘埃。
“那两三年里,我一边拼命地熟悉庞大复杂的业务,一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在那些老狐狸中间努力地往上爬,不敢有丝毫松懈。”
“等到我终于……终于稍微掌握了一点权力,能够搬出老宅,在外面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和喘息的时候……”
她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涩又带着点自嘲的笑容:“却好像因为绷得太紧太久,反而把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比如这本日记究竟藏在了哪个角落,给彻底忘掉了。”
李三阳听着她平静的叙述,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轻描淡写背后所隐藏的巨大压力和艰辛。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
“真是……辛苦你了。”他放下日记本,声音低沉而温柔。
他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眼前这个看似强大、实则也曾被压得喘不过气、甚至遗忘了少女心思的女人,紧紧地、保护性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温暖而坚实,仿佛能驱散所有从母亲那里带回的阴霾,也能抚平一些过往岁月留下的疲惫刻痕。
李三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松开怀抱,指了指那张固定在墙上的书桌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喏,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在你这张桌子底下,一个非常巧妙的暗格里。你还挺聪明,知道给自己的课桌贴上方块条纹的桌纸,视觉上完美隐藏了那个暗格的接缝,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白清欢轻哼一声:“也就是我那个时候针孔摄像头不是很好用,不然用什么手段都没用。”
她似乎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些“严防死守”的小伎俩。
李三阳听到“针孔摄像头”,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想起了之前白幼宁和他说的过去。
“所以……你是不是就把自己当年没能用上的、没‘享受’过的监视手段,都……变本加厉地用在了幼宁身上?”
白清欢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那一点点刚刚浮现的骄傲和怀旧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中心事的窘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这个……我……”
她张了张嘴,平日里在董事会上侃侃而谈、犀利逼人的口才此刻消失无踪,只剩下支支吾吾的尴尬。
李三阳看她这副罕见的、几乎可以说是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那点小小的兴师问罪立刻化为了柔软的笑意。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宽容而温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幼宁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心里早就原谅你了。”
白清欢却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并不乐观的复杂情绪,低声道:
“要是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彻底原谅我了,那自然是最好……我就怕……”
她说到一半,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她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感觉,白幼宁或许接纳了现在的她,或许因为李三阳的存在而愿意维持表面的和平,但那些年少时被严密监控、缺乏自由所带来的伤害和隔阂,真的能那么轻易地、彻底地消散吗?
这种事情,终究只有她们两个当事人自己心里最清楚。
李三阳再好,也始终是个“外人”,是她们姐妹之间的桥梁和粘合剂,能用爱意缓和关系,却无法真正替她们抹去心底那一道可能早已沉淀的隔阂。
李三阳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凝重,便笑着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他重新拿起那本日记,翻到其中一页,将上面略显稚嫩却工整的文字展示给白清欢看。
“没想到啊。”他的语气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我们白总小时候,不光想着怎么经商治国,还藏着个文学梦,想当过小说家呢?”
“你看这篇,《论马嵬坡下的红颜——为杨玉环辩》,嗯……这题目就很有想法。主题是剖析历史对杨玉环不公正的标签化对待,想为她讨回一点历史的公道?想法真的很不错,角度也挺刁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