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克里斯蒂娜。”
南宫锦潇洒地一甩头，仿佛没听见她的抗议，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教室角落里那块积了些灰尘的黑板，顺手抄起一支粉笔，“没关系，克里斯蒂娜，称呼只是代号，重要的是思想的碰撞！”
牧濑红莉栖看着这个我行我素、油盐不进的家伙的背影，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都在隐隐作痛。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不，这家伙比兵油子还难搞，他纯粹就是个胡搅蛮缠的无赖！
“关于智子从微观粒子展开至宏观尺度，覆盖整个行星进行监视和封锁基础物理研究的设定，”
南宫锦已经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智子展开之奥秘”几个大字，然后转过身，用粉笔指着，利用写三体2时就一直是自己被动技能的科幻文学基础知识lv.3，开始了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猜，像你这样的高材生，一定是从什么能量守恒啦，结构强度啦，信息传输速率啦这些肤浅的层面来质疑它的可行性吧？比如说，一个质子怎么可能展开成那么巨大的二维平面而不断裂？展开后如何维持形态？如何进行如此复杂的信息处理和传递？”
牧濑红莉栖深吸一口气，她确实在私下里和双叶理央讨论时，对智子展开的物理学基础提出过质疑，认为其在现有物理学框架下几乎不可能实现，尤其是涉及到高维操作的稳定性和精确控制问题。
“哼，凡人的智慧！”
南宫锦鼻孔朝天，“克里斯蒂娜啊克里斯蒂娜，你还是没有摆脱三维生物的思维定势！当文明的触角延伸到更高的维度，我们所熟知的那些物理定律，不过是低维宇宙的地方性法规而已！你以为的展开，是像摊煎饼一样把质子摊开吗？错了！大错特错！”
他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点，然后又画了一个巨大的、同样歪歪扭扭的圆圈，用一条曲线连接起来。
“这是升维打击！不，应该说是‘升维应用，降维呈现’！三体文明掌握的技术，是将高维结构在低维空间进行投影和干涉！你看到的智子，只是它在三维宇宙的‘影子’或者说‘界面’！它的本体，依旧稳固地存在于更高维度！这就好比，你用一张二维的渔网去捕捉三维的鱼，渔网本身可以很脆弱，但它背后的操作者，是三维的！智子也是同理，它的‘二维形态’或许在我们看来不可思议，但在高维视角下，可能只是改变了它与我们这个维度相互作用的方式！”
“至于能量和信息？当你能操纵空间维度本身，能量的汲取和信息的传递方式，岂是你能想象的？这就好比原始人无法理解无线电波一样！他们会说，没有绳子你怎么传递声音？愚昧啊！”
牧濑红莉栖听着南宫锦这一套套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仔细一想全是强词夺理和概念偷换的“歪理邪说”，漂亮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本不想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但对方那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嚣张气焰，以及对自己专业领域的“藐视”，实在是让她忍无可忍。
“你这完全是偷换概念！高维操作并非没有限制，而且……”
“而且什么？克里斯蒂娜，不要用你那贫乏的想象力来揣测神的领域！”
……
双叶理央默默地看着那边黑板前，一个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另一个虽然努力保持平静，但语速明显加快、试图用严谨的科学术语进行反驳的两人，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真有精力。
也真是不太懂他们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吵起来。
真有幼稚。
双叶理央摇了摇头，觉得还是眼前的文字更能吸引她。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手中的稿子上。
三体2的剧情，继续朝着一个让她感到愈发压抑的方向发展。
在罗辑终于意识到，他所处的这个时代的人类社会，已经将曾经神圣而悲壮的“面壁计划”视作一个荒诞的笑话之后，更沉重的打击接踵而至。
他，面壁者罗辑，被重新带到了位于现代的联合国总部，出席一场专门为他召开的听证会。
会议的目的只有一个——为那个在几个世纪前因深重危机和无尽绝望而诞生的、充满了荒诞与无奈的“面壁计划”，彻底画上一个休止符。
会议上，联合国的代表用一种平静而公式化的语调宣读着早已准备好的讲稿：
“面壁计划的产生，有着其特殊的历史背景。在人类文明有史以来最深重的生存危机——三体危机降临之初，国际社会一度陷入了空前的恐惧、迷茫与绝望之中。面壁计划，正是在那样一种极端的精神状态下诞生的。它并非理智深思熟虑的选择，更像是一种文明在绝境下的本能挣扎。”
“历史事实已经雄辩地证明，面壁计划是一个彻头彻尾失败的战略构想。毫不夸张地说，它是人类社会作为一个命运共同体，有史以来所做出的最为幼稚、也最为愚蠢的战略举动之一。赋予面壁者那种空前的、几乎不受任何法律与道德监督的权力，甚至默许他们拥有欺骗整个国际社会的自由，这本身就严重违背了人类社会赖以存续的最基本的道德准则和法律基石。”
宣读者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
“鉴于当前人类文明的力量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增强，并且在与三体世界的博弈中逐渐掌握了战略主动权，面壁计划的存在，已经失去了其原有的意义。现在，是时候彻底解决这一历史遗留问题了。我们在此郑重建议，舰队国际联席会议应立刻中止面壁计划的执行，并同时废除与之相关的《联合国面壁法案》。”
话音落下，会场内，所有代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纷纷举起了表示赞同的手。
最后，联合国主席庄严宣布：“面壁计划，自即刻起正式终止。原面壁者罗辑，恢复普通公民身份。”
罗辑，终于获得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自由。
他的噩梦，似乎结束了。
但为什么……为什么读到这里，双叶理央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失落呢？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有点死了。
感觉自己之前对罗辑这个角色所抱有的一切期待，对那场跨越世纪的孤独坚守所赋予的意义，都在这轻飘飘的几句宣判中，化为了泡影。
之前所看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寂寞的小丑戏。
面壁者身份的终结，也彻底掐灭了双叶理央心中对他能够力挽狂澜、逆转整个战局的最后一丝幻想。
也许……
双叶理央有些茫然地想，也许南宫前辈写《三体II》的目的，就是想用这种带着黑色幽默的、近乎残酷的结局，来嘲讽那些曾经因恐惧而选择逃避、选择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救世主”的人们吧？
他想表达的是，只要人类自身足够强大，能够团结一致，那么就无需惧怕任何外来的威胁……之类的？
到了最后，双叶理央甚至开始忍不住为南宫锦这种在她看来近乎“喂屎”的结局，努力地寻找着合理的解释和深层的含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