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的幕僚里，有个叫无方子的术士，曾研制过一种闭气丸。”
“人一旦服下，就在七天七夜的时间里呈现出一种假死状态，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身体也会变得冰冷。”
江竟云道：“想来，傅安黎就是用这样的方式骗过了宫里的人。”
“这件事荣国公府的人也是知情的。”
盈珠眼眸微暗。
饶是她知道荣国公夫妇对傅安黎的疼爱是刻进骨子里的，是她这个亲生女儿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但骤然确认傅安黎假死一事，他们也参与其中为其遮掩。
还是惊了一惊。
陛下赐死傅安黎，而他们却能抵抗圣命保住她。
她那个亲生父亲不是很看重国公府的荣誉吗？
他难道不知道这种事情一旦被捅破，国公府上下都是必死的命吗？
不，他肯定是知道的。
知道，却依旧能冒着这样的风险保下傅安黎，是不是就意味着，保下傅安黎能给国公府带来的好处更大？
四皇子身死，荣国公府虽然不曾牵涉其中，可陛下死了一个儿子，多多少少还是迁怒国公府的。
凭着荣国公的性子，必然不甘心。
那么能叫他赌上全府上下性命去博的，只有从龙之功了。
“盈珠？”
江竟云的呼唤将盈珠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想到什么了？”
想开了，盈珠眉间的愁云也散开了：“我在想，能叫荣国公赌上他最看重的一切去博的，必然是天大的好处。”
“他们想换个皇帝侍奉，选中了七皇子。”
江竟云想起七皇子萧煜，着实惊讶了一瞬：“倒是眼光独特。”
盈珠在脑海中猜想傅安黎也重生的可能性，闻言不由地问道：“这句话从何而来？”
比起四皇子萧晟的张扬，七皇子萧煜在朝野内外的存在感虽然弱，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曾将他放在眼里。
绣衣属受命于陛下监察百官，其实皇子也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
“他看上去是几个皇子里最平易近人好相处的那一个，可其实不尽然。”
萧煜不近女色，也不喜欢摆排场，大多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就是一个面庞白净清秀的小厮。
但每隔一段时间，他身边的小厮都会换一个新的。
面庞白净清秀，身材瘦弱，都是一个类型。
“我派人去查了那些被他换掉小厮的情况，大都……”
江竟云忽地止住了声，有些一言难尽和懊恼起来，盈珠却恍然。
“他不近女色是因为他好男色，他还喜欢在床上凌虐他人，是不是？”
江竟云点头，“离了他身边的那些小厮，大多一两年后就去世了。”
可见萧煜下手之狠。
“其实不止这些。”
江竟云继续道：“我幼时常随父亲一道进宫，那时候几个皇子们还没有出宫开府。”
那时候他的父亲康王还和当今陛下是亲近的兄弟，他在宫里也叫陛下一声皇伯父。
同几个年龄相仿的皇子一块儿玩耍，七皇子萧煜是最安静的那一个。
萧晟他们都不喜欢这个内向又文弱的弟弟，有宫人看着，不至于欺负他，却也不愿意带着他一块儿玩。
他不忍他落单，就去寻他，结果就撞见那时候才九岁的萧煜掐着一只雪白波斯猫的脖子，眼珠猩红，表情狰狞。
“连你这个畜生也敢欺负我？”
“去死！去死！”
“萧晟，去死！萧晔，去死！萧竟云，你也去死！”
波斯猫尖厉的惨嚎中，孩童活生生一个恶鬼化身。
“所以我说他们眼光实在独特，现成的人选摆在眼前，却偏偏要选个阴暗扭曲的萧煜。”江竟云摇摇头。
盈珠没法儿告诉他，或许上辈子登基为帝的人就是萧煜，所以傅安黎性情大变后才巴巴儿贴了上去。
她被他话里那句“现成的人选”吸引了注意力：“现成的人选是？”
江竟云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道：“陛下其实很后悔先太子的死。”
“那是他原配发妻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若没有那件事，东恒的江山，是一定要交到先太子手上的。”
只是可惜，这对父子做到最后，只落得一死一伤的下场。
“先太子死后，太子妃当即投湖殉情，被宫人及时救下，方才发现她早有身孕。”
盈珠试探道：“是皇长孙？”
“没错。”
江竟云笑笑，神色间有些怅然：“陛下常与我说后悔。后悔会生出愧疚，愧疚就会要补偿。”
所以当今陛下心中属意的人选，其实是先太子的遗腹子，他如今唯一的皇孙。
那么上一世，登基的人为何会变成七皇子萧煜呢？
盈珠有些可惜。
她上辈子实在死得太早了，若是她没有以死相逼，说不定就不会变成活死人。
那时荣国公夫人其实对她已经生出了一丝怜悯，若是她能加以利用，说不定有机会能带着傅安黎和谢怀英一起走。
可惜，她成了活死人，躺在床上多受了几年罪不说，最后还被活活烧死了。
京城入夏的时候，宣平侯府传出了丧讯。
谢怀英死了。
盈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真是双喜临门。
她出门去听雨阁见了周惜文。
新寡的年轻妇人形容憔悴，白衣白裙，本该盈满泪水的双眸却闪闪发亮，满是迎接新生的兴奋和喜悦。
“他死得很痛苦。”
周惜文说：“他死前一直在忏悔，说对不起我，对不起孩子，求我高抬贵手，救他一命。”
“可我好不容易熬到这时候了，要是救了他，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郡主，你真该看看他那副样子，和条癞皮狗似的，就差冲我摇尾乞怜了。”
笑着笑着，她又落下泪来。
“我终于，终于为我自己报仇了。”
谢怀英死的时候，五脏六腑都快烂完了。
每咳嗽一声，就会呕出一块黑色的肉块。
瘦得脸上的肉都没有了，活像个骷髅。
这时候，他再蠢也明白了，他的身体一步步衰弱到今日，究竟是谁在背后弄鬼。
他用细长的仿佛一折就断的手抓住了周惜文的袖子。
“惜文，娘子，我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