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噤若寒蝉。
更无人敢去看地上那个还在微弱蠕动的“东西”。
它还活着。
这个事实,比它骇人的模样,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杀,还是不杀?
留,还是不留?
这可是皇孙,哪怕……是个怪物。
皇帝的目光,如冰刀般落在那紫黑色的畸形婴孩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祖父对孙辈的温情,只有凛冽刺骨的杀意与深不见底的厌恶。
仿佛在看一件最肮脏、最晦气的东西。
他抬了抬下巴,冲着跪在最前面的太医院院使,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去,看看。”
“臣……臣遵旨!”
太医院使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官服。
他行医一生,什么疑难杂症,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
可眼前这……这东西,已经超出了他毕生所学,超出了他对“人”的认知!
他哆哆嗦嗦地爬过去,每靠近一寸,心中的恐惧就加深一分。
他不敢用手去碰,只敢用银针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那怪物的鼻息,又颤抖着手腕,隔着襁褓,试图去搭那细弱得几乎不存在的脉搏。
片刻之后,他又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起身走到床边,为昏死过去的沈娇诊脉。
整个偏殿,只听得到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终于,他收回手,连滚带爬地跪回皇帝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回禀陛下……”
“此婴……此婴先天不足,畸形至极,五脏错位,经脉混乱……臣……臣等行医数十载,前所未闻!”
“至于三皇子妃……”
太医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继续道。
“三皇子妃脉象虚浮,乃产后气血大亏之兆,并……并无任何中毒或受外力侵害的迹象。”
“不知为何……会诞下如此……如此……”
他不敢再说下去。
没有中毒?
不是外力所害?
那这怪物,是哪儿来的?!
“皇帝!”
一直沉默的太后,此刻终于爆发了。
她惨白着脸,指着地上的怪物,声音尖利而凄厉。
“你听听!你听听!”
“当初是钦天监!是那陆九霄言之凿凿,说什么‘紫气东来,神龙入梦’!说什么这是‘代天受孕’,是我皇家百年不遇的祥瑞!”
“祥瑞?!”
太后凄厉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绝望和讽刺。
“如今生出这等……这等东西!他又该作何解释?!”
这一声质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皇帝心上!
对!
钦天监!陆九霄!
皇帝猛地反应过来,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如果不是陆九霄的“祥瑞”之言,他何至于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何至于让整个皇室都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来人!”
皇帝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嗜血的疯狂。
“给朕把钦天监正监陆九霄——押过来!”
“遵旨!”
殿前侍卫领命,如狼似虎地冲了出去。
偏殿内,死寂再次降临。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只有那紫黑色的怪婴,还在襁褓中发出微弱的蠕动,每一次动弹,都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在众人心上。
不多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名侍卫架着一个身穿官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快步拖进了偏殿。
“砰”的一声,那人被重重扔在地上。
正是钦天监正监,陆九霄。
他一抬头,看清殿内的景象,尤其是地上那团紫黑色的“东西”时,瞬间面如死灰,浑身的血都凉了。
“陆监正!”
太后凄厉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他头顶炸响。
她颤抖着手指着地上的陆九霄,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痕与怨毒。
“当初是你们钦天监!是你陆九霄言之凿凿!”
“说什么‘紫气东来,神龙入梦’!”
“说什么这是‘代天受孕’,是我大胤皇室百年不遇的祥瑞!”
“祥瑞?!”
太后尖锐地拔高了声调,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如今生出这等……这等东西!你又作何解释?!”
“天意何在?!我皇家的颜面何在啊!”
“臣……臣……”
陆九霄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湿透了脊背。
他磕头如捣蒜,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解释?
他要怎么解释?!
他支支吾吾,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地推脱。
“陛下……太后娘娘……天意……天意难测啊!”
“天意难测?!”
皇帝猛地一脚踹在身前的香炉上,铜炉翻滚,香灰撒了一地。
“好一个天意难测!”
皇帝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陆九霄,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你的意思是,天意要亡我大胤吗?!”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啊!”
陆九霄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额头都磕出了血印。
就在这剑拔弩张,人人自危的时刻。
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注入这沸腾的油锅之中。
“陛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禾不知何时已从薛明澜身后走出。
她提起裙摆,走到大殿中央,就在皇帝不远处,优雅而从容地跪下。
那份镇定,与周围的惊恐混乱,形成了鲜明得刺眼的对比。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复杂。
沈禾却仿佛未觉,只是垂着眼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陛下,臣女以为,若想明白陆大人此举的真正用意,或许还要从最早的时候说起。”
“哦?”皇帝眉梢一挑,来了兴趣。
沈禾不疾不徐地继续道。
“起初,是因为臣女的妹妹,三皇子妃沈娇,在天贶节为国祈福期间,被查出身孕。”
“此事有违宫规,按律,她本该被禁足于府中,静待陛下发落。”
沈禾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抖如筛糠的陆九霄。
“可是,陆大人站了出来。”
“他凭一己之力,将妹妹腹中这胎儿,说成了是上天感念皇家仁德,特赐下的‘神嗣’。”
“陛下,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这话一出,陆九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
“你胡说!”
他急赤白脸地反驳,也顾不上君前失仪了。
“我没有!这怎么能是我凭一己之力说的!”
陆九霄转向皇帝,急切地辩解。
“陛下明鉴啊!当日天降异象,紫气盘旋,神钟突鸣,古籍留字,血凝成胎!”
“这些……这些都是宫中上上下下,所有人亲眼所见!有目共睹!”
“怎么就成了臣一个人说的了?!”
“沈姑娘,你……你这是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