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的话音刚落,一个尖利又焦急的声音便撕破了混乱的人群。
“都让开!让开!”
一个身形瘦削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正是萧景迟身边的贴身内侍,小权子。
他一看到萧景迟背上那片可怖的焦黑与血红,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殿下!殿下您……”
可他毕竟是陪侍在皇子身边的人,只慌乱了一瞬,便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
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机敏,让他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恐惧。
“还愣着干什么!”
小权子转头,对着周围的宫人厉声尖喝,声音都变了调。
“传软轿!快!回洛殃殿!”
宫人们如蒙大赦,立刻四散开去,不过片刻,一顶平稳的软轿便被八个健壮的内侍抬了过来。
小权子指挥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萧景迟扶上软轿。
整个过程,萧景迟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沈禾。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依赖与即将分离的不安。
沈禾拉着萧景迟的手,轻声道:“放心,我陪你。”
轿帘落下,隔绝了他的视线。
“起轿——!”
小权子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软轿被平稳地抬起,朝着殿外疾步而去。
太医拎着药箱,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提着袍角跟了上去。
沈禾看着那远去的软轿,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也跟着提步,小跑着追了出去。
转瞬之间,这惊变的主角们,便已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只留下习舞司一地狼藉,和一群面面相觑、惊魂未定的人。
空气中,还弥漫着烛油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避开了那翻倒的巨大烛台。
严青义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了不远处那个脸色发白、强作镇定的身影上。
他抬步,径直朝着雅安郡主走了过去。
他每走一步,周围的人便不自觉地退开一步,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雅安郡主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俊美男子,心底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
严青义在她面前站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郡主可受了惊吓?”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
雅安郡主闻言,却是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的薄红。
她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
她连忙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柔声细语道:
“却是有些吓到了,多谢严公子关心。”
“是啊。”
严青义缓缓点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是一片森寒。
“谁如此大胆,敢在这件事上做手脚,确实应该害怕。”
雅安郡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只听严青义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
“今日六殿下被砸伤,方才,随心也险些从半空坠下,伤及性命。”
他的目光如刀,一寸寸地刮在雅安郡主的脸上。
“想来内廷司,很快便会查明,究竟是何人所为。”
“郡主,你且安心。”
他说着“安心”二字,语气却冷得能掉下冰渣。
“让我知道是谁……我决不饶恕!”
最后那四个字,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戾。
雅安郡主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从惊喜的薄红,变成了难堪的青白,最后,竟是带上了一丝死灰。
她想开口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严青义甚至懒得再看她一眼。
他冷漠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还站在一旁,同样心有余悸的陈随心。
他对着她时,眉眼间的冰霜瞬间融化,换上了几不可查的温和。
“走。”
他言简意赅。
“我送你回陈府。”
严青义的身影,护着月白舞衣的陈随心,消失在了习舞司的门口。
那姿态,小心翼翼,如视珍宝。
雅安郡主的目光,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那一双背影上。
直到那抹月白彻底不见。
“啪——!”
一声刺耳的脆响。
她手边的青瓷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溅了一地。
周围的宫人吓得一哆嗦,大气也不敢出。
一道幽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太心急了。”
雅安郡主猛地回头,只见沈娇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后,正扶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脸色也有些苍白。
“心急?”
雅安郡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尖利起来。
“难道你没看见吗?严青义的眼里,除了那个叫陈随心的贱人,还有谁!”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美丽的脸庞因嫉妒而扭曲。
沈娇的视线,却平静地落在雅安郡主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也看得出。”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你的眼里,只有严青义。”
“你!”
雅安郡主像是被人狠狠戳中了心事,脸颊“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她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倔强的嘴硬。
“我……我就是看不惯陈随心那副狐媚样子!装得清高,内里还不知是个什么货色!”
沈娇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
“今日的事,动静闹得这么大,六殿下还受了伤。”
“你最好,赶紧找个顶锅的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凉意,敲打在雅安郡主的心上。
“不然,这罪名真要落到你身上,你以为长公主还能保你几次?”
雅安郡主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被一层冰冷的白所取代。
她咬了咬牙。
“那是自然!”
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沈娇见她听进去了,这才满意地拉过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画着圈。
那动作,带着一丝安抚,说出的话却淬着毒。
“至于陈随心……”
“你也真是傻。”
沈娇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
“让她受点伤,不过是让她跳不成这支舞,博一些同情罢了。”
“你想想,若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是受伤,而是出了天大的丑……”
“你说,一向自视甚高的严青义,会怎么想?”
“他……还会像今日这般,钟情于一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女人吗?”
雅安郡主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那光芒,像是黑暗中见了血的野兽。
她呆滞的表情慢慢融化,嘴角一点点地,向上扬起。
沈娇看着她的神情,也跟着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狡黠与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