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娘还是一月前的那身行头，大胯上绑着个荷包，荷包里塞着几根狗尾巴草。褂子扣打不紧，露出了半截肚子。
“李兄弟，愣着干哈呢？我跟你说啊，这次洞子里的货可够咱帮子几年的产出了……”
李镇并不回答，只是两眼中生死气凝聚，再看向花二娘时候，心中猛地一沉。
他这身上的命灯，已经灭了两盏！
只剩下藏在五脏中的一盏幽微命灯，还在倔强的燃烧。
幸好！
长出一口气，李镇按住木车的车辕，沉沉道：
“二娘，这太岁不能搬了，再搬下去，你就死了！”
“李兄弟……你在胡说些啥啊？这都是帮主拼死拼活打下来的，要不是占了这洞子里一隅，咱们连这些太岁都没有呢！”
花二娘有些嗔怪道，但想起李镇在柳儿河时候施展的本事，也知道自家这位兄弟是个聪明的，向来不会说这种没把握的话。
可刚一回头，看到那车里白花花的太岁，便又“嘿嘿”低笑几声：
“太岁……都是太岁，不用愁了，咱们也不用下窟了……”
“啪！”
李镇干脆利落地甩了花二娘一个巴掌：
“二娘，亮香坛！别傻愣着！”
花二娘摸着火辣辣的巴掌印，一时间有些错愕：
“李兄弟……你，你打俺作甚？”
“快亮香坛！”
花二娘身上最后一盏命灯已经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李镇怕是这洞子里的太岁所导致的，便手中荡出生气，“嗤啦啦”，便将那一车太岁烧的精光。
同时，也催促这花二娘亮起香坛。
可见着二娘眼中闪起幽微红光，整个人同魔怔了似的，一把朝着李镇抓来：
“李兄弟，你是疯了不成！这可都是我太岁帮兄弟用命换来的太岁！”
砰！
花二娘大手砸下，他手掌厚实，力道极大，可李镇稳稳接住，一个甩手便将花二娘的手押在了身后。
“这太岁有问题，让你亮坛为什么不亮！”
花二娘脸色涨的通红，终于憋出一句：
“俺……俺还没有登堂啊！”
“……”
李镇有些尴尬地松开了花二娘的手，在初识时候，花二娘确实只是通门大成，当时对自己这种初入通门的小把式而言，通门大成也算是仅此于登堂的高手了。
可如今过了一个春天，李镇已经迈入登堂，花二娘依旧停留在通门大成。
对于花二娘道行的预估，李镇确实是有些先入为主了。
他不能以己度人……
目前收取到的信息是，亮坛时候会换取一丝脑子的清明，自己和吴小葵的坛一直亮着，故而现在吴小葵虽然对太岁产生着痴念，但也能克制得住，身上的命灯也未有熄灭的迹象。
可花二娘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身上最后一盏命灯越来越幽微，如果三灯全灭，那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他又不能亮坛，该如何是好？
命灯削弱，和太岁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关系……
李镇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对着花二娘盘问道：
“你吃没吃洞子里的太岁？”
“……没，没有啊，这都是运往帮子里的货，我哪里敢私吞啊！”
李镇从腰包里掏出一块银太岁，是自己从寨子里带回来的存粮。
“你老实说，我就把这些太岁给你吃。”
花二娘面上浮现起挣扎之色，眼睛底下微微泛红：
“吃……吃了一点儿，帮主曾三令五申让我们不要吃，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那就对了！”
李镇几拳轰砸在花二娘肚子上，手上沾了点生死气，足以穿肚入肺，引起五脏震荡。
这样，便可以催吐。
“二娘，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别难受……”
“砰砰砰！”
“呕！”
花二娘眼珠子往外一突，一下子大吐了几口，腥臭味立马在洞子里弥散开来。
李镇捏住口鼻，看到花二娘吐出来的东西，却头皮一麻。
这吃进去的哪里是什么太岁，如果是太岁，怎么还长着毛？！
几拳下去，花二娘都快呕出了血，但好巧不巧的是，他身上的命灯，又缓缓亮了起来，整个人也从先前的魔怔中，眼神缓缓清澈。
“这……”
看着自己吐出来的东西，花二娘有些惊慌。
“这太岁怎么在我肚子里长了毛？”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吃进去的根本就不是太岁。”
“不会吧？”
花二娘看着石壁上挂着的白花花的太岁肉，眼里又渐渐浑浊起来。
李镇忙拍了他一个巴掌：
“先别管这些，带我去找帮主他们！”
“……好，李兄弟你跟我来。”
花二娘虽然还馋着石壁上那些太岁，可腿上还是老老实实地走道，七拐八拐，一直将李镇带进了一处更大的溶洞之中。
溶洞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咀嚼太岁的声音，都盖得过这洞子里的流水声了。
溶洞边，有一大批穿着太岁帮制式褂子的伙计，正在石壁上凿着太岁，往木车里搬。
不时还有伙计趁旁人不注意，偷偷往嘴里塞几个。
而这石壁之前，就立着一块旗子，上面书着“太岁帮”三字。
一个石头堆叠起来的高台之上，戴着傩面的帮主，穿着黑袍，身形裹得严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个眼睛来，盘坐在上头。
定府境的气势缓缓散开，周遭洞子里，其他帮子的伙计，也都不敢来这片石壁上挖太岁。
那高台下，整齐摆放着几具尸体，都被削去四肢，血淋淋，看着便让人害怕。
花二娘有些威风道：
“咱帮主到底是定府大仙，瞧这排场，府衙的人都不敢来犯！”
“还有斗字堂堂主周三顾，他是登堂合香的高人，也很能打……”
“咱们邢大哥，虽稍逊一筹，但登堂镇石也在这洞子里能算上桌吃饭的那批，多少有点话语权。咱们拳头这么阴，自然在东衣郡这一岁一行三帮四门里，拔个头筹了！”
李镇点点头。
太岁帮是东衣郡纸面实力最厉害的帮子，在东衣郡里拔得头筹也算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李镇眼中生死气凝聚，看向自家帮子里那些搬太岁的伙计。
足足有三十几号人，他们的命灯全都熄了……
现在还在拉着木车，嘴里偷嚼着太岁的，不过是些行尸走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