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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程母屋里。

程二顺昂着下巴,颇为自豪地将一锭银子放在赵武二人面前:“我媳妇赚了二钱银子,娘,这一钱是孝敬你的。”

程母和赵武氏的下巴快掉到地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氏能赚钱?

武氏不信:“她一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有什么门路赚钱?别是看家里人拿工钱,觉得面上挂不住,把金镯子卖了吧?”

顾氏来家时,衣衫破烂,跟路边乞丐无异,唯有漏了脚指头的鞋底藏了一对金镯,想来是藏得深,才没被人搜刮了去。

程二顺瞥了武氏手中正在裁剪的布料:“镇上的掌柜说我媳妇绣活儿比绣娘还好,一方帕子能卖出二三十文,三弟妹,你以前也卖过帕子,多少钱一方啊?”

武氏脸成了猪肝色,她不好意思说她的手艺只值三四文。

程母捏着银锭子,摸了又摸,最后还是推了出去:“我跟你爹商量过了,往后各房赚的钱不用交公,孩子们都大了,云儿与君要娶妻,几个丫头要备嫁妆,你们当爹娘得自个儿操心,只要每月初交点伙食费,其他的各房看着办吧!”

赵氏将二房的布料提前裁剪好交到程二顺手上,进屋时顾寒栀正在打量程诺的那件里衣,预备拆了重缝。

“娘没要。”

程二顺摊开掌心的银锭。

顾寒栀:“你留着吧,下回去镇上,给予君买只毛笔,再买些宣纸。”

因为没去成镇上,与君一整日闷闷不乐,程二顺看在眼里:“别人不知道,你瞒不了我,与君的珠算半点不比与华差。”

顾寒栀望着眼前跳动的灯芯,淡淡开口:“从商不入仕。”

程二顺一愣:“你……你还是想让与华读书,可他……”

顾寒栀冷冷移开视线:“你想说与君与华是罪奴之后,学再多也入不仕,是吧?”

程二顺见气氛剑拔弩张,每回一提到跟过去相关的事,眼前人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其他时候比庙里的菩萨还清冷,比云间月更难靠近。

“是我没本事,不能给你们娘儿三脱奴籍,你是不是很恨我……”程二顺捏紧双拳,为自己的无能羞愧。

顾寒栀的眉间冷色稍缓,手中拆线的动作却越发迅速,莹莹烛光刺痛她的眼,她恨当初贪污致三族流放的罪魁祸首,恨路上互相残杀,推诿求生的同族,恨这个朝廷连坐的法律,唯有眼前人,她不知道该不该恨……

是他将她从流放途中救下,免去苦寒之地的劳作,逃离被人玩弄摧残的命运,可也是眼前人和他兄弟,泄露了险些偷逃成功的兄长和弟弟的行踪。

入夜,寒风呼啸着拍打窗棂,窗外的北风像是无数厉鬼在哭嚎,刮得窗纸哗啦作响。

迷迷糊糊间,顾寒栀仿佛又回到了那条流放路上。

寒风刺骨,刮得人脸生疼,脚下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兄长的背影就在她前方几步之遥,他的手脚都戴着沉重的枷锁,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哗啦\"的声响,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却还是冲顾寒栀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夜里驿站马棚中,兄长叫醒熟睡中的弟弟,二人小心翼翼越过地上跟死尸无异的罪奴,抬眼时看到背靠墙壁裹紧衣物不敢入睡的顾寒栀,兄弟俩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借着月光她看到二人眼中的愧疚。

他们要逃,但不能带她一起,她是女子,也是累赘。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顾寒栀觉得她就要冻死在绵延冬夜中,有人大喊出声:

“有罪奴逃跑了!”

顾寒栀从梦中惊醒,窗外已有隐隐晨光照进来,小院内跟往常一样热闹起来,她下床拿上针线筐走出房门。

院中忙活的众人见到她,愣了片刻,很快重新低头,像是对面站着的是一团空气。

程母见她手中拿着针线,勉强牵动唇角:“既有手艺,就多帮衬家里。”

顾寒栀朝她弯腰行了一礼,朝程云屋内走去。

武氏看着离开的娉婷背影,半点瞧不出生过两个孩子,不痛快地呸了一口。

车轱辘转到清河镇,程诺照旧先给钱老板送去四十斤卤肉,听他说店里因为卤肉座无虚席,酒水也买得顺畅,一颗心落到肚子里。

程诺在店里遇到原先常来摊位的熟客,攀谈起来。

“老板娘,你家何时再来街上摆摊啊?放心,柳家倒了,没人会跟你抢生意的。”

程诺说起最近在灵水镇摆摊的事,笑道:“清河镇的生意就先交给钱老板了,还是我家供货,味道跟从前一样,若是想尝卤汁,就去东市街照顾苗胖婶儿的生意。”

“好好好。”熟客笑着点点头。

车转道去了东市街,将今日份的卤汁交给胖婶儿,面摊浇卤汁的素面涨价到六文钱,依旧挡不住顾客每日排着队尝味道。

胖婶儿将五十文钱塞到程诺手中,是夫妻俩坚持要给的卤汁钱,现在卤肉的生意交给酒楼,按理说卤汁应该先紧着酒楼,要不是程诺看在过往交情,面摊生意不会好。

程诺没有推辞,让与华收下,白送惹人争议,若是卖出去的便没人找胖婶儿麻烦了。

胖婶儿斜眼戳了路对过的几个食摊:“大妹子,还是这个价,明儿再送一桶来。”

程诺:“行。”

走前,胖婶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天有酒楼向我打听你的去向,瞧样子也想像钱老板一样,让你供货。”

“哪家酒楼?”程诺问。

胖婶儿脸上浮起与有荣焉的自豪:“醉仙楼!大妹子,醉仙楼可是镇上最大的酒楼,你要发达了。”

程诺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婶。”

与华见程诺径直走向牛车,没有往醉仙楼去的意思,问道:“小姑,我们不跟醉仙楼做生意吗?”

程诺:“生意自然要做的,只是我们先选了钱老板的酒楼,若是再供给醉仙楼必定会影响钱老板的生意,等明日我跟钱老板吱应后,再做打算。”

说完又对程云嘱咐道:“出门前交代你的事,还记得吗?”

程云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不就是叫上龙五叔寻芦苇荡吗,简单。

与华不放心二哥跳脱的个性:“二哥,天冷,找到芦苇别下水,等我们回来一起采。”

程云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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