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包括周边几个村子，水痘和痘疹同时爆发。
官府一纸公文，要把所有发痘的全抓走，届时必定会有症状轻微的水痘患者，因为接触痘疹患者患上更严重的天花。
看来外头的病情已经发展到相当严重的地步，官府没有办法防止疫病持续发酵，想起斩草除根的方法。
冯知意研制的药方呢，为什么还不拿出来？
她是怕抢了半月后出现的那位游医的功劳，还是别有所图？
程诺顾不上其他，对龙五问道：“榴花巷那边什么情况？”
提起榴花巷，龙五便一肚子火：“别提了，将出痘百姓集中隔离的法子，就是榴花巷那位冯姑娘和新科举人……也就是您相公提出来的。”
提到孟南洲，龙五偷偷拿眼尾瞄程诺的脸色。
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在白云寺那回，程姑娘联合他诓骗的一对母女，竟是举人的娘和妹妹，更是她的婆母和小姑。
程诺目光落在远处，神色幽幽，一双春水似的剪刀眸，泛着寒光。
——
榴花巷。
琼枝清点着知县老爷送来的谢礼，一张脸都快笑烂，语气比吃了蜜还甜：“姑娘，还是你的法子好，连县太爷都赶着送礼感谢。”
孟南洲倚在药柜前，看着冯知意笑道：“你家姑娘是七窍心肝玲珑人，把那些得了病的百姓关在一处，既不会让他们感染了其他人，又方便医者集中医治，省时省力，济世救民。”
冯知意低头整理药材，闻言不甚在意地一笑。
她其实早有此想法，只是一直接触不到当官的，好在孟南洲中举后颇得县太爷赏识，上次她在他面前提到此法，孟南洲隔天就跟县太爷说了。
县太爷当天就驾临小院，给冯知意带来不少奖赏，从绫罗绸缎到金银细软，她虽不知一个小小八品知县，月例不过十几两，如何做到出手便是近百两的赏赐，却明白自己是解了知县的燃眉之急了。
周围几个县得疫病的百姓数量与日俱增，一具具尸体抬出城外焚烧，又有源源不断的人被感染，几乎是一人染病，累及一室，早就该把那些人关在一处，省得祸害其他人。
孟南洲想起什么，突然开了口：“我记得这个时节也是水痘爆发的时候，水痘比起痘疹轻多了，轻易不会要了人命，派去抓人的官兵不通医理，估计分不清二者的差别，若是将水痘和痘疹患者关在一处，会不会矫枉过正，反害了那些人。”
而且得水痘的大多数是小孩子，体质不比大人，弄不好两种病毒交叉，病上加病，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琼枝将一锭锭白银收进匣子，瞅了孟南洲一眼，开了口：“公子不用担心，你的顾虑姑娘早想到了，不管是水痘还是痘疹，反正我家姑娘都能治，等明日姑娘带着治疗痘疹的方子去救人，那些被关起来的百姓，对我家姑娘只有感激的份儿。”
冯知意笑嗔她一眼：“我救人不图他们感恩，只希望有朝一日药王谷谷主看在我救困扶危的份儿上，能在医术上再指点我一二。”
若医圣真的是写出《痘疹金鉴》的人，等药方问世，他亲眼看见，定会因为她跟他在医学上的心有灵犀，对她另眼相待。
孟南洲却道，“要我说，那个什么药王谷的谷主也不过如此，自诩天下医者的表率，是救死扶伤的医圣，这个时候龟缩在何处不出声，他难道看不到百姓在水火中挣扎吗？
还需要你一小小女子到处奔波，可见医圣也没什么了不得的。阿意，你能研制出治疗痘疹的方子，日后必定扬名天下，届时青史留名，何需再向什么药王谷拜师！”
冯知意面带笑意，在二人的夸赞下神情得意起来，似是忘了手中的时疫方子是从何而来。
她最终还是谦虚了一句：“不过凑巧而已，药王谷谷主医术精湛，有不少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小院今天闭门谢客，并无病人登门求药，主仆几人放肆的谈论声没有顾忌，穿过四敞的围墙飘出院外。
一墙之隔，一位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布衣老者邻墙而立。
“这就是你口中说说，颇有天赋的女医师？”
“先生，就是她。”说话的是一个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礼。
“年纪不大，志向不小。”布衣老者鼻尖轻哼一声，手中的卦旗迎风飞扬。
想当药王谷谷主的弟子，可不是光有嘴皮子就行的。
中年男人知道，是方才孟举人的话惹得老者不快了，连忙找补道：“县太爷说，将出痘者隔离起来的方法就是她提出来的，不仅如此，她还研制出了治疗痘疹的方子，据说已经在好几个得病的人身上试验过了，效果奇佳，明日汤药便会分发给镇内百姓。”
布衣老者没什么精神的眼眸，瞬间亮起一抹光：“哦？果真？听声音像是个年轻姑娘，竟有如此医术，老夫都还没研究出来的方子，她竟然成功了！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先前因为墙内人狂妄不羁的言论，心里有些不顺畅的老者，此刻舒展了眉眼。
“待我明日看看，若真如你口中所说，是个可造之材，老夫倒也愿意指点一二。”
——
龙五从何桂香家离去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因为脸上的痘坑消失，他就没再遮着脸颊，只是用毡帽戴在头上，防止冬日的寒风吹出个头疼脑热。
怀里抱着程诺分给他的药包，里头全是用来治疗痘疹的。
连日来，因为有程诺的帮忙，跟龙五一处的十几个得痘疹的乞丐兄弟，病陆陆续续好了大半，没有被官兵抓捕了去。
否则以他们的身份，被抓去隔离，只有死路一条。
谁会在乎他们这样的人的生死呢？
孟思静一直跟孟母在家里待着，因为怕被感染上痘疹，连续七八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听说官老爷下令要将得病的人抓起来，母女俩才打开院门，出门透透气。
即便如此，二人也不敢到处瞎走，绕着屋子走了两圈，便准备回去继续窝着。
谁知这时，眼尖的孟思静突然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带毡帽，手拿包裹的男人背影很是熟悉。
此时，刚好一阵风吹来，吹落瘦高个男人头上的帽子，男人着急忙慌捡起毡帽，抬起头的瞬间，孟思静眼睛陡然增大，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