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被爹娘喊着回家时,还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盏挂在树上的星灯,小奶音在晚风里飘:“星灯要好好陪姐姐呀……”
观星台上的欢闹渐渐轻了,沈抚州醉得趴在石桌上,嘴里还嘟囔着“明年要酿出能开出花的酒”。
安书雪正和谢十鸳说着什么,两人时不时望向树下的年轻夫妻,眼底都是温柔的笑意。
洛祁则靠着栏杆,揽着木婉清,望着满城星灯,心中满是爱意。
洛璃靠在帝玄溟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望着漫天星灯与流萤交织的光海,忽然轻声道:“你说,这些星灯会不会记得今天?”
帝玄溟低头,吻落在她发顶,声音裹着晚风的暖:“它们不记得也没关系。”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们记得就好。”
流萤忽然往他们这边聚来,绕着两人飞成一个光环。
梧桐灵树的金叶簌簌落下,有一片恰好落在洛璃摊开的掌心,叶面上新印的灵力纹路,是两个紧紧依偎的影子。
远处,最后一盏星灯终于追上了天边的星辰。
观星台下的人间,灯火渐次熄灭,却有更暖的光,藏在每扇窗后,藏在每个等待黎明的梦里。
又过了二十年,宿家传来消息,帝玄溟的母亲神魂已然重聚,很快就能重塑肉身。
洛璃和帝玄溟对视一眼,当即去了冰封王座。
冰封王座的冰晶长廊里,万年不化的冰棱折射着星辉,却因来人的脚步漾起暖意。
宿家长老早已候在殿外,见两人身影踏碎冰雾而来,忙上前行礼:“帝尊,洛城主,冰神大人尚在闭关,因而派我来迎接二位。”
“尊母的神魂已在星辰聚灵阵中温养三月,只需要洛城主手中的丹药,即可重塑肉身。”
帝玄溟的指尖微紧,洛璃悄悄握住他的手。
穿过刻满镇魂符文的冰殿,尽头的聚灵阵正泛着柔和的白光。
阵法中央,一缕莹白的神魂悬浮在半空中,周身缠绕着星辰石与灵蚕丝织成的光晕,那是洛璃前几日让人送来的。
灵蚕丝取自蓝潇潇养的灵蚕,星辰石则是沈抚州从南境深海打捞的,据说能温养神魂。
洛璃从袖中取出玉瓶,瓶身流转着柔和的灵光。
她轻声道,“宿长老,可开始了。”
宿长老颔首,双手结印。
聚灵阵中的白光骤然炽盛,将那缕莹白神魂包裹其中。
洛璃弹指,玉瓶中的丹药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没入神魂之中。
只见那神魂猛地一颤,周身的光晕开始翻涌,如同沸水般咕嘟作响。
冰晶长廊里的冰棱竟随之簌簌震动,折射出的星辉仿佛活了过来,丝丝缕缕汇入阵法。
帝玄溟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阵法中央,握着洛璃的手微微收紧。
洛璃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那难以掩饰的颤抖。
她轻轻回握,低声道:“没事的。”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缕神魂渐渐凝实。先是浮现出纤细的轮廓,而后肌肤、发丝、衣袂缓缓成形。
当光芒散去时,一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静静立于阵中,眉眼间与帝玄溟有四分相似,只是更多了几分温润柔和。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先是茫然,随即落在帝玄溟身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玄溟……”
声音轻柔,带着久别重逢的颤抖。
“母亲。”帝玄溟喉结滚动,这声呼唤他已在心底默念了无数次,此刻出口,竟带着一丝哽咽。
宿寒漪走上前,抬手轻轻抚上儿子的脸颊,指尖的冰凉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泪水终于滑落。
“我的儿,苦了你了。”
帝玄溟反手握住母亲的手,将她微凉的指尖拢在掌心。
他看向洛璃,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母亲,这是洛璃,我的妻子。”
宿寒漪转向洛璃,目光落在她腕间的同心佩上,那玉佩正散发着与帝玄溟同源的灵力。
她露出温和的笑意,“好孩子,多谢你。”
洛璃浅浅一笑:“母亲言重了。”
离开冰封王座时,冰晶长廊的冰棱上竟凝结出了细碎的冰花,在星辉下闪闪烁烁,像是在为这场新生献上祝福。
回到诸神城的院子,梧桐灵树的金叶依旧簌簌飘落。
宿寒漪站在树下,望着满院的生机,眼中满是感慨。
“没想到,这大陆竟变得这般温暖了。”
帝玄溟与洛璃相视而笑。
几日后,蓝潇潇带着宋宛白,拎着一大包新做的点心跑来。
“宿姨!我做了桂花糕,你尝尝!”
她咋咋呼呼的样子,倒让宿寒漪眼中的疏离淡了许多。
沈抚州也巴巴地送来新酿的酒,说是特地为宿寒漪酿的“清霜酿”,入口甘冽,最合宿家之人的性子。
洛璃的爹娘更是拉着宿寒漪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
这日傍晚,洛璃坐在梧桐树下,看着帝玄溟陪着母亲在院中散步。
宿寒漪的身影不再是孤孤单单的神魂,而是有了真实的温度,能与儿子并肩而行。
帝玄溟忽然回头望来,目光与洛璃相撞,两人同时笑了。
宿寒漪似乎察觉到儿子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梧桐树下的洛璃,眼底漾起柔和的笑意。
她轻轻拍了拍帝玄溟的手背,声音里带着长辈特有的了然:“去吧,别让她一个人坐着。”
帝玄溟颔首,转身朝洛璃走来。
金叶落在他肩头,像镀了层暖光。
他在她身边坐下时,带起一阵微风,吹得洛璃鬓边的碎发轻扬。
他伸手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暖意。
“方才母亲说,冰封王座的冰湖里有种月心草,开在极寒的冰缝里,花瓣会映出想看的过往。”
帝玄溟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卷着她耳后的一缕发丝,“她说等天暖些,想带我们去看看。”
洛璃挑眉:“看什么?看你小时候偷拆她的冰玉簪?”
帝玄溟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肩头传过来,带着暖意:“她倒没提这个。只说当年我生辰,她曾在月心草上刻过愿,说盼我此生不必再担风雪。”
洛璃心头微软,转头时恰好看见宿寒漪正站在廊下,手里捧着蓝潇潇送来的桂花糕,望着院中那棵梧桐灵树出神。
夕阳的金辉落在她素白的裙角,竟让那身清冷的衣袂染上了几分烟火气。
“母亲好像开始爱笑了。”洛璃轻声说。
“是现在这人间让她值得笑。”帝玄溟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腕间,“前日她偷偷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生辰礼。我说你总念叨城东那家铺子独有的糖画,她竟记在了心里,今早还要去学。”
洛璃忍不住笑:“她从前在帝家,怕是连糖画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才要学。”帝玄溟低头,唇擦过她的发顶,“她说,欠了我这么多年的暖,总要从你这里补回来。”
说话间,宋宛白端着个青瓷盘走过来,盘子里是刚蒸好的玉露糕,糕上缀着新鲜的灵果丁。
“宿姨说想尝尝我们诸神城的点心,我做了些,你们也来一块?”
宿寒漪闻声转过身,接过宋宛白递来的玉露糕,指尖触到温热的瓷盘,眉梢弯了弯:“比冰封王座的冰酪软和。”
“那是自然!”蓝潇潇从廊下跑过来,手里举着串糖葫芦,上面的山楂裹着亮晶晶的糖衣,“诸神城的吃食都带着烟火气,不像冰封王座里的东西,冻得人心里发僵。”
宿寒漪接过蓝潇潇塞来的糖葫芦,咬了一小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竟让她眼底泛起水光。
“是挺暖的。”
远处传来沈抚州的大嗓门,他扛着两坛酒往这边走,酒坛上还系着红绸带:“宿姨!尝尝我新酿的忘忧春!这酒里掺了暖阳花,简直绝了!”
洛璃失笑,“你每次都说自己新研究出来的酒是世间绝品。”
沈抚州“哎”了一声,“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个是真绝了。”
洛璃的爹娘也提着食盒过来,里面是刚炖好的雪莲羹。
木婉清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件新绣的披风,浅碧色的料子上绣着梧桐叶,针脚细密温柔:“这披风是我绣的,风大的时候披上正好。”
宿寒漪望着围在身边的人,手里的糖葫芦还在冒着甜香,鼻尖萦绕着莲子羹的暖雾,耳旁是蓝潇潇叽叽喳喳的笑闹,忽然抬手按住心口,轻声道:“原来……热闹是这样的滋味。”
帝玄溟低头,在洛璃额间印下一个吻,金叶在两人肩头轻轻晃。
远处的流萤又开始飞了,绕着梧桐灵树,绕着廊下的欢声笑语,绕着这满院的暖,飞成了一团不会散去的光。
日子就像这梧桐叶,一片一片落下来,又一片一片发新芽。
后来蓝潇潇和宋宛白有了个虎头虎脑的女儿,总爱追着洛璃的裙摆要糖吃。
沈抚州的酒窖堆不下新酿的酒,索性在城外开了家酒肆,招牌上写着“洛璃城主喝过都说好”。
凤无痕在凤家收了几个孤儿做徒弟,教他们剑法,也教他们种灵植,据说那些孩子种的灵花,开得比谁的都旺。
而冰封王座的冰湖里,月心草年年盛开。
风从冰湖面上吹过,带着极淡的花香,也带着诸神城梧桐叶的金辉,吹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有新生的灵植在发芽,有孩童在星灯下奔跑,有万家灯火亮着,有无数个像他们这样的日子,在时光里慢慢铺展开,温暖又绵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