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刘湛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陈飞宇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陈飞宇的案卷和梦境中，此刻却以一种他从未预料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陈飞宇，给我死！！”
李魁的怒吼将陈飞宇从恍惚中惊醒。
只见这个彪形大汉从地面上一记鲤鱼打挺猛地起身，双目赤红，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再次向陈飞宇冲来。
李魁的速度快得惊人，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微震动，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
陈飞宇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俯冲，就地一滚，精准地捞起地面上林晨掉落的手枪。
陈飞宇毫不犹豫地抬臂瞄准。
就在李魁即将扑到他面前的那一刻——
“嘭！”
枪声在山顶炸响，子弹精准地命中李魁的右大腿。
血花迸溅，李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跪倒在地。
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令人齿寒，李魁抱着扭曲的伤腿痛苦哀嚎，再也无法站立。
陈飞宇迅速上前，取出手铐，“咔咔”两声脆响，将李魁反手牢牢铐住，随后往李魁的后脑勺上打去，直接打晕了。
直到这时，陈飞宇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狂响。
刚才的肉搏中，陈飞宇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压倒性的力量优势，若非这把枪，结局恐怕会截然不同。
解决完李魁，陈飞宇深吸一口气，转而将枪口对准了始终静立一旁的刘湛。
山顶的风呼啸着掠过，卷起沙尘，模糊了视线，却让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清晰。
“陈飞宇，不可！！”樊勇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陈飞宇没有回头，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刘湛身上。
两人就这样在猎猎风中沉默对峙。
这是陈飞宇上任以来倾尽全力追捕的灭门案真凶，一个他立誓要绳之以法的人，此刻却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种荒谬的现实让陈飞宇握枪的手微微发颤。
“陈局长，”刘湛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谢谢你安葬我母亲，还帮我姑父恢复了岗位。”
说着，刘湛朝着陈飞宇深深鞠了一躬，动作郑重而真诚。
直起身后，刘湛坦然伸出双手，做出了等待被铐的姿势，仿佛早已接受了命运的审判。
“陈飞宇，上次赵豹刺杀你，若不是刘湛暗中射杀赵豹，你早就没命了！
还有前段时间白震宇和毒贩交易，若不是刘湛提供关键线索，你怎么可能那么顺利抓到他们！”
樊勇的声音再次传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陈飞宇心上。
陈飞宇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些困扰自己许久的谜团终于有了答案——原来那次离奇的救命之恩，那次关键的线报，都来自于眼前这个他誓要抓捕归案的人。
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陈飞宇的指尖冰凉。
“为什么？”陈飞宇终于开口，声音因紧绷而沙哑，“为什么你要做那些事？”
陈飞宇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他理解这巨大矛盾的理由。
刘湛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陈局长，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用‘为什么’来解释清楚的。有些路，一旦走上去了，就回不了头了。”
就在这时，山脚下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尖锐而急促，打破了山顶的凝重。
支援部队正在快速逼近，脚步声和呼喊声已经依稀可辨。
樊勇的脸色变得更加焦急，望了望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看向陈飞宇，声音几乎是在恳求：“陈局长……求你了！！！”
陈飞宇的目光再次扫过刘湛坦然却难掩沧桑的脸庞，扫过他等待束缚的双手，最终望向远处逐渐清晰的警灯光芒。
陈飞宇的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斗争。
法律、正义、恩情、人道……这些词汇在陈飞宇脑中疯狂碰撞。
突然，陈飞宇猛地抬臂，枪口对准天空——
“嘭！”
震耳欲聋的枪声再次响起，惊起了远处林中的飞鸟。
刘湛和樊勇都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愕然地看向陈飞宇。
陈飞宇缓缓垂下手臂，将仍在散发着硝烟气味的手枪插回枪套。
这一刻，陈飞宇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长长地、沉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释然。
“你走吧，”陈飞宇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刘湛…已经死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劈中了在场的两个人。
刘湛和樊勇脸上同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比谁都清楚陈飞宇是怎样的一个人，刚正不阿，对法律有着近乎固执的坚守。
陈飞宇竟然会选择在最后关头，放走追捕了这么久的要犯？
在铁面无私的法律天平之上，终究还是有一丝人性的重量，压下了秤杆。
“快走！”樊勇最先反应过来，猛地拉住还在发愣的刘湛的胳膊，转身就朝着山顶另一侧的密林深处奔去。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被茂密的树木和渐起的暮色所吞没。
陈飞宇没有回头去看他们消失的方向，只是颓然地原地坐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山顶的风吹过陈飞宇汗湿的额发，带来一阵凉意。
陈飞宇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同伴们的呼喊和脚步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陈局长！”大批警员终于冲上了山顶，迅速围拢过来，紧张地检查陈飞宇的情况。
“我没事，”陈飞宇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快去看看周队长和林队长！”
赶到的刘郑译迅速检查了周成的伤势，脸色凝重：“锁骨断裂，失血不少！快！抬担架上来！立刻送医院抢救！快！！”
周成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迅速送下山。
刘郑译这才腾出空来，走到陈飞宇身边，仔细打量着他：“陈局，你伤得怎么样？”
陈飞宇摇摇头，撑着地面站起身，回答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随后陈飞宇指了指一旁昏迷不醒、被警员控制住的李魁，“他就是毒王李魁，已经制服了，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警员们应声答道。
陈飞宇走到悬崖边，目光投向刘湛和樊勇消失的那片茫茫林海和更远处暮色苍茫的大地，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随风消散。
“希望你…永远别再回来了。”陈飞宇低声自语。
——
接下来的几天，海州市乃至整个东海省都为之震动。
毒王李魁落网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华东地区，引起了巨大反响。
这个危害一方、罪恶滔天的毒枭最终栽在了陈飞宇手里，令百姓拍手称称快，也让整个公安系统士气大振。
周成经过医院紧急手术，成功脱离了生命危险，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恢复。
陈飞宇此次带队以零伤亡的代价生擒了狡诈凶残的毒王，这份战绩赢得了上级的高度赞扬和同行的由衷敬佩。
省厅专门发来了嘉奖令，肯定此次行动的重大意义。
毒王的落网，意味着盘踞在华东地区的一个巨大毒品网络被斩断了龙头，无数因其而堕入深渊的家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这无疑是华东扫毒战役的一次辉煌胜利。
树倒猢狲散，剩下的零星团伙在省厅的统一部署和强力清剿下，已难成气候。
——
五月二十日，海州市国际机场。
一架飞往港城的航班在跑道上加速，继而昂首冲入蔚蓝的天空。
机舱内，刘湛靠窗而坐，凝视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蜿蜒的河流和广袤的绿色大地。
故土的模样在云层之下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充盈在刘湛的胸间，有解脱，有怅然，有遗憾，也有一丝对未知前途的迷茫。
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返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或许，就是永别。
“别想那么多了，”身旁的樊润轻轻握住刘湛的手，声音非常的温柔，“以后的路，我会一直陪着你走。”
刘湛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边人，嘴角终于牵起一抹淡淡却真实的笑容。
过去的惊涛骇浪似乎真的远去了。
是啊，一切终于结束了。
而一段全新的、充满未知的生活，正在云海之上，缓缓展开序幕。
——
同日下午，正阳县公安局。
审讯室的灯光，照在坐在审讯椅上的白震庭脸上，显得脸色格外苍白。
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员将白震庭带进室内，安置在座位上。
陈飞宇已经坐在审讯桌后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