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整，县委常委会议室的木门被准时推开，县委书记黄征率先步入。
长条会议桌的主位虚位以待，黄征刚落座，目光便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座众人。
郑国晏的缺席像一块无形的磁石，让几个原本该围着主位的常委下意识往另一边凑了凑，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轻慢。
“今天的会议，除了常规的部门工作汇报，有两件事要重点讨论。”
黄征将文件夹往桌上轻轻一放，金属搭扣碰撞的脆响让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平息。
黄征顿了顿，一字一句说道：“第一件，关于罢免信访办局长赵信义及相关工作人员的提议。”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便泛起一阵微妙的骚动。
县纪委书记卢黄明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
县委宣传部长张海龙偷偷和政法委书记温德海交换了个眼神。
谁都清楚，赵信义是郑国晏的心腹，罢免他，无异于在郑国晏的地盘上动土。
“黄书记，这恐怕不妥吧？赵信义在信访办干了三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信访办一直井井有条。平白无故罢免他，怕是会寒了全县干部的心。”温德海率先开口。
“温书记说得是，咱们干部任免得讲程序，不能凭一时意气。赵局长要是真有问题，得先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卢黄明放下茶杯，慢悠悠地附和道。
坐在对面的代县长樊清始终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
因为樊清太了解黄征的性子了，这位县委书记看似温和，实则步步为营，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轻易出手，尤其对方还是郑国晏的人。
“哈哈哈……无缘无故？”黄征突然低笑两声，笑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黄征抬手按下遥控器，身后的大屏幕骤然亮起，陈飞宇提供的那段视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诸位，都抬起头看看。”黄征的声音陡然转厉。
“视频里对着老百姓破口大骂的是谁？上班时间扎堆闲聊、把办事群众当皮球踢的又是谁？”
屏幕上，赵信义指着林秋雨骂“刁民”的画面格外刺眼，信访办工作人员推搡老人的动作更是清晰可见。
刚刚还振振有词的温德海慢慢低下了头，卢黄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张海龙更是悄悄别过了视线。
直到视频最后，赵信义那句带着脏字的咆哮响彻会议室，几个常委的脸色彻底白了。
“刚才谁说的‘无缘无故’？”黄征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众人，会议室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黄征突然将目光定格在温德海身上：“温书记，要不要再看一遍？让大家好好学学，信访办的‘井井有条’是怎么来的？”
温德海喉结滚动了两下，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黄书记，我看这视频……确实不像话。”
“何止不像话。”黄征关掉视频，语气变得更加冰冷了。
“赵信义身为信访办主任，对上访群众恶语相向，面对电费涨价的民生问题置之不理。
我倒想问问，他是不是和陈耀威早有勾结，故意包庇供电公司的恶行？”
这句话像颗炸弹，让几个郑国晏派系的常委瞬间绷紧了神经。
谁都知道陈耀威案正在风口浪尖，此刻被扯上关系，无异于引火烧身。
“黄书记，我支持罢免提议，赵信义的行为严重损害了政府形象，必须严肃处理。
不仅要罢免，还得立案调查，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一直沉默的樊清突然开口。
这下连黄征都有些意外，而卢黄明等人更是惊得瞪圆了眼——樊清这是临阵倒戈？
黄征压下心头的讶异，趁热打铁道：“樊县长表态了，卢书记、温书记，还有汪书记，你们呢？”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证据确凿，再硬扛只会引火烧身。
“我……我也支持。”卢黄明咬着牙说道，温德海和汪敬和也连忙点头附和道。
“好，既然全票通过，那就这么定了。”黄征合上文件夹。
“黄书记，调查信访办的官员归纪委管，我看还是由我们牵头调查比较合适。”卢黄明心里打得明白，自己人查自己人，总能找到办法大事化小。
黄征岂会不知卢黄明的心思，冷冷一笑，说道：“不必了，陈飞宇同志兼任信访维稳工作，由他负责调查更合适，也方便对接群众。”
“黄书记这不合规矩……”卢黄明反驳道。
“规矩就是让老百姓满意。”黄征打断卢黄明的话，语气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
卢黄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了嘴——郑国晏不在，樊清又摆明了支持黄征，他们这几个常委根本拧不成一股绳。
会议室里短暂的沉默后，黄征翻开了另一份文件，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接下来，说第二件事——关于推荐陈飞宇同志晋升县委常委的提议。”
“什么？”温德海惊得差点站起来，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
卢黄明更是瞪圆了眼睛，仿佛听错了似的：“陈飞宇？他来正阳县还不到半个月吧？”
沉默已久的专职副书记汪敬和也忍不住开口道：“黄书记，这是不是太急了？干部晋升得论资排辈，陈局长虽然能力出众，但资历毕竟……”
“资历是干出来的，不是熬出来的。”黄征打断汪敬和的话。
“陈耀威案是陈飞宇牵头破的，电费问题是陈飞宇解决的，现在又要接手信访办的烂摊子。
正阳县需要这样能干事、敢干事的干部，进常委，他担得起！”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明白了黄征的用意——提拔陈飞宇，就是要在县委常委里安插自己的力量，彻底打破郑国晏一手遮天的局面。
樊清端起茶杯，遮住了嘴角的笑意。
他就知道，黄征这步棋藏了很久。
而卢黄明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泛起一股寒意——看来，正阳县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