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征脸上泛起一丝苦涩，嘴角牵起的弧度里满是难以言说的无奈：“陈局长，你也清楚，这件事真的怪不到我头上。
我到正阳县履职还不到半年，这县里的领导班子，还有各个部门的一把手，几乎都跟郑国晏拧成了一股绳，平日里走动得勤，心思也都往一处使。”
黄征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每次开会我提出的建议，就算侥幸能通过，到了下面也根本落不了地，执行起来处处受阻。
就拿电费涨价这事儿来说，我是真的毫不知情，底下人瞒着不报，我总不能凭空猜出来吧？”
陈飞宇静静听着，心里也能理解黄征的处境。
一个刚到任的县委书记，面对盘根错节的本地势力，确实很难一下子打开局面。
手底下的人要是存心隐瞒，他就算想了解实情也难如登天。
更何况普通民众哪有机会直接冲进县委办公室反映问题？
就算真有人鼓足勇气去了，恐怕也会被那些有心人拦在外面，先旁敲侧击地打听清楚来意，一旦发现事情对郑国晏他们不利，多半会找个由头把人拦下，根本不会让消息传到黄征耳朵里。
陈飞宇的语气沉了沉，说道：“黄书记，我不是要怪你，只是电费涨价这事，已经实实在在影响到了很多家庭的生计。
不瞒你说，就拿我昨天去的卫岗镇来说，听村民们反映，已经有不少养殖场里的家禽因为舍不得多交电费、没能及时供暖，活活被冻死了。
这对农户来说，可是天大的损失啊！”
陈飞宇描述的景象触目惊心，黄征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脸上露出痛惜的神色：“这确实是件棘手的麻烦事，民生无小事，绝不能轻视。
你放心，我这就安排人手彻查此事，一定要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说这话时，黄征的神情异常严肃，恍惚间竟有种在向上级领导做承诺的感觉，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郑重。
陈飞宇看着黄征，没再多说什么，但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以黄征目前在县里的势力，恐怕调查的消息还没传开，郑国晏那边就已经收到风声了，到时候能不能查出名堂，实在不好说。
“好。”陈飞宇轻轻应了一声，算是接下了这个承诺。
黄征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便站起身说道：“陈局长，时间差不多快到中午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顿便饭吧。你放心，工作时间，咱们绝不喝酒。”
陈飞宇闻言笑了笑，“好啊。”
随后，陈飞宇便跟着黄征一行人来到了县城角落里的一家小饭店。
店面不大，装修也简单，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看着倒让人觉得踏实。
几个人简单点了几个家常菜，边吃边闲聊了些工作上的琐事，气氛还算融洽。
吃过午饭，陈飞宇便径直回了公安局。
一回到单位，陈飞宇便立刻让人通知，把局里各个部门的干部全都召集到会议室。
按照惯例，陈飞宇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让大家对新来的局长有个基本了解。
随后便让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依次汇报当前的工作进展、遇到的问题以及下一步的计划。
下午三点钟，会议准时结束。
陈飞宇让其他人先回去工作，唯独把政委刘淼和副局长林东留了下来，示意他们跟自己去办公室。
两人心里都有些嘀咕，不知道新局长单独找自己有什么事，刚一进办公室，便异口同声地问道：“陈局长，您叫我们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陈飞宇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在办公桌后坐定，神色严肃起来：“刘政委，林副局，我想问问你们，之前高局长担任局长的时候，县政府的信访部门是不是归他管？”
从韩家村村民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附近好几个镇的老百姓都往信访办跑过，投诉电费涨价的事，可最后全都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信访办那边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就是问题的源头所在。
刘淼和林东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随后刘淼苦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唉，陈局长，您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自从郑国晏三年前当上县长之后，就借着改革的名义，把公安局长负责信访维稳的权力给收回去了！”
林东在一旁接着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可不是嘛，高局长当时虽然还兼任着副县长，但在县政府的事务上，根本插不上手，信访办直接就被郑国晏攥在了手里，成了他的自留地！”
陈飞宇听了这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知道高泽一向在官场上保持中立，不参与任何派系斗争，郑国晏对高泽有所提防也情有可原，但没想到竟然做得这么绝，直接把高泽手里信访维稳的权力给收了回去，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那咱们公安局自己的信访部门呢？”陈飞宇又追问道，语气依旧严肃。
一个县里，正常来说应该有两个受理信访的地方，一个是县政府的信访办，另一个就是公安局内部设立的信访部门，专门处理跟治安、案件相关的群众诉求。
刘淼咂了咂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嗨，别提了！咱们公安局的信访部门，直接就被取消了！
当时这事儿出来的时候，局里上下都惊呆了，一个公安局连信访部门都没有，说出去都得让人笑掉大牙！”
“还不是因为郑国晏上面有余市长给他撑腰，”林东摊了摊手，语气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说一，没人敢说二，我们就算心里再不服气，也不敢跟他硬顶啊！”
陈飞宇默默听着，心里也能理解他们的难处。
在那样的情况下，胳膊拧不过大腿，硬抗只会吃更大的亏。
可一个公安局的信访部门被撤掉三年多，这三年里不知道积压了多少群众的诉求，耽误了多少该解决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陈飞宇点了点头，放在桌下的拳头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刘淼看陈飞宇脸色不对，心里也犯了嘀咕，压低声音，凑过来好奇地问道：“陈局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怎么突然这么关注信访办的事情？”
陈飞宇看了看刘淼，又看了看林东，心里还拿不准这两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便没有直接把卫岗镇电费涨价的事情说出来。
只是含糊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副县长，连管理信访办的权力都没有，感觉自己这个职位跟个虚职差不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林东听了这话，眼睛亮了一下，顿了顿，也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对啊，陈局长，咱们公安部门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高局长性子软，凡事都想着息事宁人，怂就怂了，我们也理解。
但我觉得您不一样，从龙阳县我就知道你是个有魄力的领导，我们都觉得，您一定能带领咱们公安局重新强势起来！”
这些年在郑国晏的压制下，正阳县公安局的人过得那叫一个憋屈。
做什么事都得先向上面汇报，生怕触了郑国晏的霉头。
就算汇报完了，真要行动起来也束手束脚，放不开手脚，导致县里的黑势力越来越猖狂，老百姓暗地里都颇有怨言，他们这些当警察的，脸上也无光。
“你们真想让我强势起来？”陈飞宇抬眼看向两人，眼神锐利，语气严肃地问道。
“想！太想了！”刘淼立刻接话，语气激动起来。
“高局长当局长的这些年，我们是没惹到什么人，可也活得太窝囊了！别的部门每年评优评先，奖金福利一样不少。
咱们局呢？啥都没有！我们也想做出点成绩，也想让兄弟们跟着沾光，也想进步啊！”
“对，陈局长，我们太想进步了！”林东也跟着附和道，眼神里充满了对“进步”的渴望和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