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卫岗镇的路上——
轿车在蜿蜒的乡间公路上疾驰。
从宜峰镇到卫岗镇的二十公里路程，大概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
“表姨，您当时到底借了多少钱？”陈飞宇侧过脸，目光掠过李洁紧攥着衣角的手。
李洁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十万块钱！”
“什么借贷公司？手续正规吗？”陈飞宇的语气沉了沉。
这些年陈飞宇在城里见多了套路贷的把戏，有些公司表面光鲜，合同里却藏着无数陷阱，借十万滚成百万的例子并不少见。
李洁的肩膀垮了下去，花白的头发随着车身颠簸轻轻晃动：“我也不清楚，都是你表弟韩昂在跑。他说手续简单，不用抵押，我当时急着用钱，就没多问……”
陈飞宇看着表姨鬓角的白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李洁才五十出头，这些年为了两个儿子的猪场操碎了心，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了许多。
陈飞宇隐约有种预感，韩昂怕是掉进了别人挖好的坑里。
——
此刻，韩家村的养猪场里，寒风卷着猪圈里的腥气在院子里打转。
李洁的两个儿子韩昂和韩航被堵在西侧的杂物间里，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饲料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门板被人从外面拍得砰砰响，一个粗哑的声音隔着木头传来：“再给你们十分钟，拿不出这个月该还的钱，就别怪我们用些极端的手段了！”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巨响，大门被狠狠甩上，门闩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几个男人从杂物间门口走开，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家伙搓了搓手，快步来到院子中央的男人面前。
那男人约莫三十岁，留着寸头，正是这群人的领头阿力。
院子外围的墙根下，站着十几个闻讯赶来的村民。
几个年轻小伙子攥着拳头，眼神像淬了冰，死死盯着催债公司的七八个人。
韩家村虽然不大，但向来抱团，只要对方敢动粗，他们立马就敢冲上去拼命。
阿力斜睨着旁边戴银色面具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刘湛，学会了吗？催债就得这么强硬，这些乡下人才不会跟你讲客气。”
刘湛点了点头，面具下的声音有些闷：“学会了。”
“很好。”阿力把车钥匙丢给刘湛，说道：“去车上把绳子拿过来，等会儿用得上。”
刘湛接过钥匙，快步朝停在院外的黑色面包车走去。
不多时，刘湛拿着一捆粗麻绳回来，阿力抬腕看了眼手表：“十分钟到了。”
两个手下立刻上前拉开杂物间的门，韩昂和韩航被推搡着走了出来。
兄弟俩脸上沾着灰尘，韩昂的额角还有块淤青，显然刚才在里面没少受气。
“钱筹到了吗？”阿力冰冷的声音传来。
韩昂咬着牙，声音里带着哀求：“力哥，我姐和我妈马上就回来，再给我们点时间，行吗？就一会儿……”
这时，几个年轻村民忍不住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高个子梗着脖子说道：“对啊，人家家里人马上就到了，再给点时间怎么了？非要做得这么绝？”
阿力瞥了他们一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再给五分钟！五分钟后钱不到位，别怪我不讲情面！”
时间像被冻住了似的，一分一秒过得格外慢。
韩昂和韩航站在原地，手心里全是汗，眼睛死死盯着院门口。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藏青色羽绒服的女生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脸颊冻得通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女生约莫二十三四岁，眉目清秀，即便穿着臃肿的外套，也难掩匀称的身形。
“姐！”韩昂和韩航同时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喜。
韩雅没顾上理他们，径直走到阿力面前，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钱，“啪”地拍在旁边的石桌上：“这是两万块钱。”
韩雅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压抑的怒火。
阿力扫了眼桌上的钱，又看了看韩昂手里攥着的另一沓，嗤笑一声：“加上你弟弟手里的两万，这才四万，这个月还差一万呢，不够啊。”
“你们到底是不是正规借贷公司？”韩雅猛地提高了声音，胸口剧烈起伏着，“我们去年夏天明明只借了十万，这才八个月，连本带利居然要四十万！一个月就要还五万，你们这是抢钱吗！”
“就是！太过分了！”旁边的村民也跟着嚷嚷起来。
“哪有这么算利息的？这是高利贷！”
阿力慢条斯理地剔着指甲，脸上露出无赖的笑容：“急什么？今年六月份还不完的话，利息还得涨呢。
当初你弟弟签合同的时候，怎么不看清楚条款？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这个月还欠一万块钱，既然没钱，那就牵走几头猪！”
阿力招了招手，几个手下便后面的猪圈跑去。
“不能牵，猪都还没有长成呢！”韩昂和韩航连忙上前挡住了他们。
这个冬天本就死了大半的猪崽，剩余的猪崽最起码还需要两个月才能出圈。
如果把剩余的猪崽牵走了，下个月更没有还的了。
“滚开！”
那几个人蛮横的将韩昂和韩航推倒在地。
几个年轻的村民彻底看不下去了，“妈的，在我们韩家村闹事，真当我们韩家村没人了，哥几个上！”
七八个年轻的村民冲了上去，将韩昂和韩航扶起来，挡在猪圈入口处。
一旁的刘湛拉了拉阿力的衣服，小声说道：“阿力，事情闹大了对咱们不利，要不……”
阿力听到后，大手一抬，“停！”
几个手下立刻停下了脚步。
“不牵猪也行，”
阿力一边说，一边故意朝韩雅逼近，直到两人距离不足半米，才停下脚步，眼神变得色眯眯的，突然伸手勾了一下韩雅的下巴，“这样吧，你陪我们哥几个一晚，就抵一万块钱，多陪几次，说不定这债就还清了，怎么样？”
“你个畜生，别碰我姐！”韩昂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冲了过来，一拳狠狠砸在阿力脸上。
“嗷——”阿力惨叫一声，捂着鼻子后退两步，血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阿力彻底怒了，指着韩昂吼道：“妈的，敢打我？给我打！往死里打！”
随着阿力一声令下，几个手下立刻像饿狼似的扑了上去。
韩昂和韩航虽然也红了眼，但毕竟没经过打斗，很快就被推倒在地。
“妈的，在我们韩家村闹事，真当我们没人了？哥几个上！！”
几个年轻村民再也按捺不住，冲了上去。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刘湛站在旁边，却因为怕面具被打掉，始终不敢上前。
村民们虽然人多，但大多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哪里是这些常年打架的催债人的对手？
没一会儿就有人被打倒在地，剩下的也渐渐招架不住。
墙外的村民见状，也捋着袖子准备冲进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院门口。
车门打开，陈飞宇扶着李洁快步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