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顾芷兮的葬礼。
戚涵将一个文件袋递给厉寒沨：“厉少，这个是芷兮在公司所有的股份和她个人的全部遗产。”
顾芷兮的葬礼之所有拖了这么久，全是因为厉寒沨不肯相信顾芷兮已经死了。
在警方宣布顾芷兮已经遇难之后，厉寒沨以没见到顾芷兮尸体为由，拒绝接受她死亡的消息，继续安排人在海上搜救。
就在第二天，搜救的人没找到顾芷兮，倒是发现了个生还者。
那人正是当初看守顾芷兮的其中一人，只不过这人因为伤势太重，一直处于昏迷中。
这让厉寒沨更不相信顾芷兮已经离世。
既然有人能生还，为什么顾芷兮就一定死了？
他不信邪，一边继续派人在海上搜救，一边让人全力抢救那名看守。
就在三天前，昏迷近一个月的看守终于醒了。
这无疑给了厉寒沨更多的希望。
只不过，他说亲眼看到鹰哥对着顾芷兮开了枪，鹰哥的枪法一向准，他很确定顾芷兮心脏中弹，必死无疑，随后掉进深海。
一个心脏中弹的人本就生命垂危，再沉入深海中，那结局……
显而易见！
一个月的期盼无果，又有人证实顾芷兮中枪殒命，厉寒沨就算再愿不相信，也难再辩驳。
他经历过那么多刀枪血海，比谁亲眼见过的死亡都多，也比谁都清楚人命的脆弱。
顾芷兮的经历，生还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了。
如今，他还能做什么？
他实在不知道。
厉寒沨看没接那个袋子，直接拒绝：“这是芷兮的，给她留着吧。”
戚涵自然也不愿意接受顾芷兮去世的事实，但事到如今，不相信又能怎样？
顾芷兮已经和顾家脱离关系，她的遗产自然不能给顾家。
至于她那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顾衡……
顾衡是杭市首富，他不缺钱，自然也不在乎顾芷兮的这些遗产，关键是顾芷兮还没承认他这个父亲。
除了这些人，其他人也只是顾芷兮的朋友，厉寒沨算是和顾芷兮关系最亲近的一个，戚涵只能将这些托付给他了。
戚涵为难道：“厉少，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这些总要有人来接手……”
她的话没说完，厉寒沨打断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我们不再讨论。”
厉寒沨态度果决，戚涵只能作罢。
“行吧，那这事先放着，今天就先把芷兮的事办好。”
随后两人走到墓地前，墓碑前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来送顾芷兮的。
这块墓地是戚涵精心挑选的，依山傍水，幽静清雅，是京市最好的风水宝地。
因为厉寒沨一直不愿接受顾芷兮离世的事，也一直不同意办这葬礼。
如今事已至此，警察那边也盖棺定论了，戚涵不可能再继续等厉寒沨同意，只能由她来筹备这些。
她作为朋友不想看着顾芷兮因为厉寒沨的执拗，而不能入土为安。
因为始终没找到顾芷兮的遗体，所以葬礼办得很简单。
顾芷兮总说自己如今已经没亲人，也没多少朋友。
大概连她自己都想不到，今天自发来送她的人也有四五十人。
除了顾家兄弟，林依然和林栋，戚氏兄妹，路与和焦娇，还有新意网络的一些人。
此外，京大的学生和老师也来了不少，除了顾芷兮的三个舍友，网安一班的人就来了大半个班。
葬礼结束，众人默默离开，厉寒沨却依旧站在她的墓碑前。
今天是个阴天，天空如同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铅云，压抑沉闷，灰蒙蒙一片，就连光线都好似承受不住这份沉重，吝啬得不肯洒落一丝温暖。
厉寒沨笔挺的背影孤零零地站在墓碑前，更显得萧瑟落寞。
戚涵看着他的背影，本想上前劝慰几句，却被戚睿拉走了。
待所有人都走后，厉寒沨依靠着墓碑坐下，伸手抚了抚墓碑上的照片。
干涩开口：“虽然他们都说你不在了，可我不信，你是个讲信用的人，我走时你答应会等我回来的，不可能失约。”
“所以，你到底在哪儿？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虽然我等了你十几年，可我真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我的耐心快耗尽了，你赶快回来吧。”
“印象中，你一直乖巧可爱，从来不是个会调皮的女孩，这次怎么就突然转性了？你这是叛逆期吗？”
“芷兮，你可是答应了要做我女朋友的，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就算你是真的反悔了，直接和我说就行，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我都能等你这十几年，也不怕再多等你几年，只求你快点回来。”
“我真的快撑不住了，你回来好不好？我好想你，只要你回来，还能待着我身边……”
厉寒沨的声音越来越哽咽，直到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个月来，厉寒沨就算情绪再差，也没哭过。
这是这些天以来他第一次如此失控。
在厉老爷子的教导下，他从小就不爱哭，这一次好似要把从小到大的眼泪都哭出来。
“芷兮，你在哪儿？快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悲泣的哀求从哭声中溢出，沉痛得令人揪心，令这本就悲伤的地方更加悲痛。
天空好似都被这份情绪感染，很应景地下起雨来，像是要陪着厉寒沨一起哭泣。
厉寒沨好像没有知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中，黑衬衫很快被打湿，紧贴在他的身上，隐约勾勒着肌肉的纹理。
厉寒沨直到天黑才回家，陈姨看着浑身湿透的厉寒沨满心担忧。
“厉先生，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快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煮个姜汤。”
厉寒沨摆摆手，沙哑着嗓子道：“陈姨不用了，时间不早了，您回去吧！明天您就别来了，麻烦您把小白带回去照顾些日子，我明天出差。”
陈姨很担心厉寒沨，“你真的没事吗？”
厉寒沨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没事，您快回去吧。”
说完，托着沉重的脚步往楼上走。
洗过澡，厉寒沨下楼想去顾芷兮的房间看看。
陈姨已经走了，餐桌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
他走过去一口喝完，这是陈姨的好意，他不能辜负。
随后才去了顾芷兮的房间。
房间里是他熟悉的松木香，其中还夹杂着顾芷兮身上独有的馨香，味道更是好闻。
他贪恋的深吸了一大口空气，这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顾芷兮还在身边。
翌日，厉寒沨从顾芷兮的床上醒来。
这一夜他睡得很好，是顾芷兮出事以来，他睡得最好的一夜。
睁开眼时，他还一阵恍惚，感觉时间倒流，又回到了他养伤的那段时间。
那时，他也是这样睡在顾芷兮的房间里，空气里全是顾芷兮的味道，让他格外的安心。
顾芷兮好好的在他身边，每天笨手笨脚地照顾他。
一缕阳光突然从窗帘缝隙照进来，正好打在厉寒沨眼睛上。
他本能的闭上眼，用手挡在眼前，一颗泪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流出，留下一条泪痕，划过发间没入枕头里。
两个小时后，厉寒沨已经站在了候机室大厅，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好像永远停不下来的雨。
尹辰站在厉寒沨身边，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担忧道：“老大，你还好吧？”
尹辰是陈姨的儿子，他自然知道顾芷兮的事，也清楚厉寒沨的悲伤。
厉寒沨没回头，依旧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语气淡淡：“你说，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这雨是不是也在等着她？
等她回来了，这雨也就停了？
后面的话厉寒沨没说出来，尹辰自然也就不懂厉寒沨真正的意思。
他看着外面的雨回道：“这雨下得不大，应该不会影响我们今天的航班。”
飞机果然没延误，他们准时降落在m国的机场。
然而，尹辰却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厉寒沨究竟有多疯狂。
这天深夜，厉寒沨在一个肮脏破旧的巷子里与对方火拼，尹辰带着几个人赶来支援，战况已经接近尾声。
厉寒沨凭一己之力干掉了对方十几个人。
尹辰愤慨地指责：“老大，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自己说说这是第几次了？你可从来没这么冲动过！不是说好了，要等我们到了吗？”
厉寒沨开枪打死了最后一个人，转头不以为意道：“时机到了，不开枪还等什么？再说，就这十几个人，还不够我撒牙缝的。”
尹辰看着厉寒沨收好“家伙”，往巷口走，几步追了上去：“老大，你知不知道，刚才万一他们不止这些人，万一他们还有支援，万一他们有重武器，你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厉寒沨不回话，走出巷子，拉开车门上了车。
尹辰坐进副驾：“老大，如果你继续这个状态，我会打报告让上面把你撤回去，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执行任务！”
厉寒沨终于侧头看向尹辰，脸色阴沉：“我是你领导！”
尹辰据理力争：“你是我领导没错，可你现在的状态哪里像个领导该有的样子！你此刻根本不够资格继续领导我们行动。”
厉寒沨嗤笑一声：“想夺权？”
尹辰毫不畏惧，继续道：“你清楚我们现在这是在哪儿？也清楚我们的任务多危险？更清楚任务失败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我们将要前功尽弃，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还有我们这么多人的命！”
“我们不怕牺牲，但我们怕无畏的牺牲！”
“现在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栓在一起，你如果继续这个状态，丢的就不止是你自己的命，还有我们这么多人的命！”
“你在我们心里一直是冷静的，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更是我们的定海神针！”
“可是你看看你现在！都在干嘛？！”
“你这不仅是在冒险，根本就是在送死！如果你今天真的交代在这儿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尹辰的话是吼出来的，他只想骂醒厉寒沨。
但这番话说完，他又觉得话有点重了，这才将手搭在厉寒沨的肩上，放缓了语气，诚心道：“老大，如果嫂子现在在这里，她应该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说完，他用力的捏了捏厉寒沨的肩膀，拉开车门下了车，走向了后车。
厉寒沨两只大掌捂住脸。
他早知道，这次他出任务的状态很不对，也知道他这段时间好像一直不清醒。
刚才尹辰那番话骂醒了他。
的确，他们现在在这里做的事情很危险，他们努力了这么久，眼看就要看到曙光了，如果因为他自己的情绪失控而让任务功亏于溃，他将成为千古罪人。
尤其尹辰最后那句话也说得很对！
如果顾芷兮在这里，她一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他！
上次可是他自己说的，让顾芷兮在家等他回去。
如果他真的“报废”在这里了，那顾芷兮回到家见不到他要怎么办？
他不能食言的！
也不能把兄弟们的命不当一回事！
他得平平安安地把所有人都带回去，也要平平安安地回去见他的女孩。
片刻后，厉寒沨的大掌用力搓了搓脸，双手放下后，整个人好像不太一样了。
好像曾经那个沉稳冷静的厉寒沨又回来了。
尤其那双昏暗的眸子里有清明深邃了起来。
芷兮，等我！
我会平平安安地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厉寒沨状态恢复到最佳状态，全身心地投入到任务中。
数日后，厉寒沨正准备睡觉，那个很久没响过的国内手机号突然进来一条信息。
厉寒沨愣了一瞬，手迟迟没敢去拿手机。
手机没再响，突然亮起来的屏幕慢慢暗了下去。
厉寒沨终于鼓起勇气拿起手机，指纹解锁，点开信息。
陌生号码信息：【厉先生您好，我们这里是永恒珠宝高级定制，您半年前定做的首饰已经完成，请问您什么时间来取？】
厉寒沨看着信息，已经很多天没有过的哀伤情绪再次涌上来。
半年前，厉寒沨特意以“昙花”为主题给顾芷兮定制了一套首饰，准备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
是的，转眼间从顾芷兮出事到现在，都两个月了，再有半个月就要到顾芷兮的生日了。
那丫头到底是在哪儿？
怎么还不回来？
这份礼物他还能如期送出去吗？
想到这，厉寒沨的眼泪盈满眼眶，无声落下。
随即，他大掌握紧手机，无声痛哭。
这是顾芷兮出事以来他第二次哭，第一次是在顾芷兮的墓碑前。
又是一个月了，那丫头到底还要让他等多久才能回来？
是不是她真的回不来了？
自从尹辰上次和他说完那番话，他敛起情绪专心任务，心里的悲痛像被封存了，不再影响他。
这一刻，封印好像被打开，情绪再也抑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