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难得说不出话来。
她还以为岑厂长是怕麻烦她呢！
结果人家是把她当成秘密武器，所以才想要藏起来……
算了，反正大差不差吧。
岑建明挥动手臂，让工人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大家还有点意犹未尽，不愿意离开。
岑建明便故意虎着脸：
“今天任务完不成都留下来加班！”
刚刚还心思散漫的工人们，全部一溜烟儿跑掉。
转眼的功夫，看热闹的人群就只剩下舅舅俞景明。
他左看右看，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离开。
直到岑建明朝他招手，他才上前。
棠溪不想是因为自己，舅舅才成了特例。
“舅舅你现在没有工作吗？”
俞景明想法跟棠溪差不多。
他迟疑道：
“是有点事情没做完……”
“先别急！”
岑建明兴冲冲地打断他。
看那样子，王厂长汉斯等人带来的阴霾，俨然已经消失了！
棠溪好奇是什么给岑建明带来了如此大的变化。
很快就听到他说：
“棠溪同志，有没有发现咱们的设备有哪点不一样？”
经这提醒，俞景明也想到什么，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不一样？”
棠溪却是被问住了。
她绕着刚才那台设备转了两圈。
过目不忘的大脑迅速标记出几点不一样来。
“你们对它进行了改动？”
棠溪略显吃惊。
岑建明很是骄傲：
“没错！在棠溪同志你的基础上又变动了一下！怎么样？改得还不错吧？”
棠溪没有急着回答。
而是在脑子里构建出眼前设备的全息模型，对改动部分带来的变化进行推算。
“加工的精密度……变得更高了！”
虽然这个改造有些粗糙，但棠溪能从其中感受到改动者的灵气。
她饶有兴致地问：
“是谁做的？”
岑建明径直往身旁看去——
那里是俞景明所站着的位置。
乍然成为视线的焦点，俞景明本人却觉得难以适应。
他轻咳了两声：
“嗯……是我做的。”
虽然对答案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舅舅这么说，棠溪还是免不了震惊。
“舅舅，你这进步也太大了！”
俞景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神情明显很高兴。
但棠溪知道，这背后不是偶然——
俞景明没有读过大学，学历不高，但他学习的心从来不弱。
棠溪对这些机器进行改造后，留下份心得手册。
上面详细写了自己改造的思路，以及可能出现的情况。
据说这册子复印了好几份，却只有俞景明的那份几乎快要翻烂了。
棠溪有一次在舅舅家里偶然看到这本册子，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全都是俞景明抽空去城里图书馆翻书后留下的痕迹。
棠溪在知道后，就给他推荐了几本书，看现在的样子，俞景明是把那几本是啃得滚瓜烂熟，并且是真的学懂了，才会这样学以致用。
忽然间，棠溪心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懊恼。
她后悔自己不应该忽略舅舅的天赋，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舅舅大概率也能成为像汉斯那样的工程师，而不是在小小工人的位置上蹉跎半生。
……所幸，现在还不算太晚。
“嗯，一切还来得及。”
棠溪自言自语了句。
旁边的人都没有听懂。
直到棠溪问俞景明：
“舅舅，我之前听我们学校的校长说，准备扩充夜大教育的规模，你有兴趣去读书吗？”
“啊？我吗？”
俞景明震惊地指着自己，一时间手足无措。
棠溪点头：
“对啊！做工程师需要系统性地学习知识，你现在这样东学一点西学一点肯定不好，倒不如直接去夜大。你不用觉得不适应，去夜大的人，大部分都是为了学到纯粹的实用知识，不怎么在乎学历的，所以像你这个年龄段的人很多的！”
说来也是有缘。
棠溪最近都没怎么去学校。
最近一次去学校就是上周，刚好听见秦校长在那里跟人讨论夜大教育的事情。
以前的夜大，绝大部分都是作为扫盲功能。
但是这些年，随着大家对知识的渴求，以及简单知识逐渐满足不了他们，于是京城的一些优秀大学便陆续展开了夜大教育模式。
这样既可以满足那些工作中的学生们的需求，把学习时间和工作时间错开，也能够缓解教育资源不足的情况。
棠溪当时顺便听了几句，其中有个班就很适合俞景明，负责课程的老师也不是什么等闲人物，而是在京大都排得上号的大牛！
不过棠溪之前只是冒出了类似想法，真正让她下决定的，还是今天看到了舅舅的这番成果。
棠溪越想越笃定，干脆劝说起俞景明来：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老了吧？”
俞景明呆滞的表情重新生动：
“你这小丫头！什么老了！你舅舅我还年轻着呢！”
他难得反驳棠溪，表情里有些许忐忑不安，
“不过我……我真的可以吗？”
棠溪竖起手指，特别认真地说：
“千万不要否定自己！”
“……那好！”
俞景明握着拳头，眼里燃烧着熊熊斗志。
自从儿女考上大学，媳妇儿找到了自己的事业……
他原本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算得上圆满。
直到听见溪溪让他去学习，以后争取当个比刚才那洋鬼子还要优秀的工程师。
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那颗奋斗的心从来都没有熄灭过，只不过需要时机去重新点燃。
年纪大什么？在浩瀚知识面前，他永远是个愣头青，永远拥有无数的机会！
啊。
等等。
他似乎忘了什么……
棠溪的想法跟俞景明一样，也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舅甥俩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那个被忽略的岑建明。
“咳，岑厂长。”
俞景明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性子直，对于这些人情世故不太了解。
棠溪反而比他更能适应，笑吟吟地问：
“岑厂长可以行个方便吗？”
岑建明本来沉浸在思绪里。
他突然听到棠溪俞景明这么问，还有些纳闷儿。
转念仔细一想，就有些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