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章对于陆嘉宜的道歉很是意外。
“为什么要道歉?”
他打量着陆嘉宜,观察她的细微表情,
“你还小,当初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无论怎样都轮不到你来道歉。”
陆嘉宜扬起脸,嘴唇苍白如纸,连笑容都勉强:
“可我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不是吗?”
陆章骤然沉默下去。
他无法否认陆嘉宜这话的正确性。
因为连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你不要想太多。”
陆章只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他的极限。
陆嘉宜摇摇头:
“不,这个家里总有一个人需要来承担起责任。”
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亲爹陆彦的尸骨肯定是找不回来了。
所以她打算用手里的钱帮陆彦立个衣冠冢,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另外,她想要放弃陆家信托,离开香江。
陆章听到前面一句的时候,还没说什么。
可听到后面句,他心里陡惊:
“你为什么要离开?还有,属于你的部分,又为什么要放弃?”
只要有陆家血脉的,都有属于自己的信托财产。
哪怕陆嘉宜不是陆章的孩子,她也是陆家的姑娘,这份财产拿得名正言顺。
陆嘉宜说:
“是我不想要了,我不想做陆家人,只想离开香江后,去找妈妈。”
她从此都不想再见到爷爷奶奶和哥哥。
所谓的亲人,不过都是一群虚伪到让她作呕的骗子。
当她看到这些人撕掉伪善的假面,恶心感翻江倒海,甚至开始痛恨自己的姓氏。
陆嘉宜连看到他们的脸都不愿意,所以她要离开,自然要把和陆家的联结彻底断干净。
或许陆嘉宜以后还会踏足香江这片土地,但那也只是为了祭拜自己的亲生父亲陆彦,而绝不想再和这些亲人有半点瓜葛。
“其实我应该说对不起的,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为了自己心里舒服,还要疏远大伯您,要知道您养育了我们很多年……”
“不,严格说来,我对你们来说并不称职的父亲。”
陆章打断她。
他也是在认识了棠溪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在之前,他不觉得自己的作为有半点不对,对所谓的亲情更是没什么实感。
直到认识棠溪,血脉里的本能父爱作祟,让他开始为棠溪处处考虑。
连棠溪一根头发丝掉了,他都心疼得要死。
那时候他才知道作为父亲的心情是什么。
后来反思的时候,他还有些愧疚。
哪知道一切竟是造化弄人。
“嘉宜,这些年对不起。”
陆章语气沉重。
陆嘉宜一下子笑了。
笑着笑着,忍不住哭出来:
“我过去真的有些埋怨您的,可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真相大白之后,您对我本来就没有义务……”
过去的那点小小心结打开,陆嘉宜对陆家最后一丝眷恋也消失了。
她想去到妈妈身边,找到真正属于她的位置。
“……好,我知道了。”
陆章明白了陆嘉宜的想法。
但是,他最后还是给了陆嘉宜一笔钱。
虽然不能锦衣玉食,但绝对是能让她这辈子都可以不愁吃喝的钱。
“如果遇到困难,就回香江,陆家永远是你的家。”
这是陆章的承诺。
陆嘉宜含泪点点头,走了。
-
有的人走了。
有的人留下。
陆宅恢复了曾经的安静。
陆章也总算是结束了手里的事情,当即马不停蹄地前往大陆。
此时距离那通电话过去,已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
每一个小时对于陆章来说,都是煎熬。
他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直接飞到棠如月棠溪母女身边。
可惜现实还是现实,他必须耐心等到路途的漫长颠簸,才能抵达京城。
而他来到的消息,棠溪他们早早得到了通知,便直接来机场等着。
风尘仆仆的陆章出现在机场大厅的那一刻……
棠如月和棠溪的目光便自动被吸引到他的身上!
一家三口远远望着,神情怔然,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时间在这一刻被放缓。
他们缓缓走到彼此面前。
棠如月:“回来了?”
陆章:“嗯。”
没有预想中的抱头痛哭。
反而有一丝陌生和别扭。
旁边的棠溪看看棠如月,又看看陆章。
“……咳咳!”
她故意咳了声,吸引来两边的目光。
陆章一下子紧张起来:
“怎么在咳?是不是着凉了?”
棠如月也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难道是因为最近两天没有休息好?我都让你要注意身体了。”
棠溪本来想解释。
可看到棠如月陆章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彼此间的尴尬和生疏也跟着消失殆尽……
算了,就当是舍身成仁了。
“嗯,我脑袋好像有些晕,可能真是昨晚没有睡好。”
棠溪说着,还往旁边的闻九渊递出眼神。
闻九渊原本有些诧异。
看到她表情,一秒明白她的盘算,跟着附和:
“前段时间太忙,身体有些劳累了。”
闻九渊的话,毫无疑问增加了可信度。
棠如月陆章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
他们一左一右围着棠溪,嘘寒问暖,好似棠溪是什么玻璃娃娃。
棠溪总算感受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头皮发麻的她,为了稍稍转开两人注意力,问:
“要不然我们先回家?”
回家?
陆章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
嘴皮比大脑更快,陆章已经在回答:
“好!我们回家!”
棠如月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先回去吧。”
回家当然是回棠如月的小院儿。
恰好关素心的宅子修缮完毕,她前几天就从这里搬走了。
所以小院儿最近只有棠如月在住,去这里最方便。
再次踏足这座院子,陆章心里又是另一番感受。
之前这扇门,隔开的是禁忌,是决不能触碰的禁区。
但是现在,这里……就是他的家!
陆章忍不住看了棠如月一眼。
棠如月却悄悄避开他的眼神,假装忙碌进厨房倒水。
棠溪被带到卧室床边坐下,闻九渊拿来温度计给她量体温。
“我这不是……”
棠溪在努力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