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冬雨冰如雪,北风寒且深。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又始终不肯停歇。
而接连三日的寒雨,让本就开始戒严的长安,变得愈发冷肃。
长安城内,一时无人喧嚣。
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巡逻士兵,让百姓们意识到……或有大事发生。
许多人心里没由来的感到一丝恐惧。
真正的国家大事,永远只有少数人能够知晓。
哪怕是不良人府衙的四大都尉,也只知道要全城戒严,却不知因何而戒严。
哪怕是身为皇室宗正的纪王,也只知道圣殿之主因为输了赌斗,要帮景国镇压地窟下方的魔尊。
不是所有的真理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真相一定是。
一身白衣的齐遇,一袭黑衣的道衍。
在不良帅的带领下,走到了地窟入口之外。
齐遇眸光穿过洞穴,掠过祭台,落在长发覆面的萧厉身上。
曾经的景国不良帅,大宗师强者,为了家国天下,舍身镇魔,落得这般田地,实在令人唏嘘。
齐遇目光看向身前的不良帅,笑而问道:“万一失败了,本圣主可不会像他这般大仁大义,到时候,你们景国打算用谁来代替他?”
不良帅淡淡道:“这就不劳齐圣主担忧了,大景自有办法。”
齐遇摊了摊手:“说的也是,你们景国自己都不担心,我这个外人就更加不用操这个闲心了。”
他双手一卷袖袍,背在身后,施施然的朝着洞穴里面走去。
“你们景国也不用担心,本圣主既然敢接下这个事,就一定做得到。”
“不过是尊被镇压千年的魔头,以本圣主的实力,你们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走在前面,忽然抬起手掌,对着洞穴外的不良帅摆了摆手:“你且为我护法,勿使他人干扰于我。”
“地窟之事,我自担之,地窟之外,君自处之。”
道衍和尚双手合十,对着不良帅微微行礼,随后跟随在齐遇身后,朝着地窟之内缓缓走去。
不良帅单手按刀,守在洞窟之外。
她望着齐遇的背影,一时沉默不语。
大景谋划数百年,做了许多的准备。
可面对不死不灭的魔尊,谁也无法保证,大景这些年的准备就已足够?
……
在齐遇走入地窟的同时。
悬浮在长安半空的朝闻学宫,一时封闭四门,将朗朗书声就此隔绝。
儒道秘境,大殿之内。
新任儒首洛韩,此刻站在【文鼎】跟前。
鼎内清光氤氲,鼎口文气翻涌。
大景养儒两百年,方才铸造了这尊儒家圣器。
它的出现,代表儒道新启,代表文运兴盛。
它的成型,也代表景文帝的谋划得以实现。
洛韩望着这尊高达百丈的青铜巨鼎跟前,双手合拢,对着文鼎深深一拜:“先师韩哲,为天下文人打通新路,使儒家在万年之后,能够重续大道,是为造福天下,教化苍生。”
“今有混世魔尊,跨界入侵人间,侵蚀大景国运,意在灭我人族。”
“我辈读书人,上承先贤之学,下育天下万民,人族有难,责无旁贷。”
“今以儒家气运做鼎,镇压魔尊万万年。”
“若要牺牲,由我而始。”
洛韩微微昂首,身上文气翻滚不休,恐怖的气息,节节攀升。
读书人读的是圣人学说,是治理天下,教化百姓,造福苍生的大道。
因此,读书人本就应该比寻常百姓更具有道德观。
无道无德,即是无耻。
他洛韩既然从韩师手中接过这千钧重担,自然是要身先士卒。
哪怕牺牲修为,牺牲自己,他也在所不惜。
粉身碎骨浑不怕,唯愿人间无魔患。
此事,何须犹疑?!
……
安国寺。
大雄宝殿。
弘觉大师盘坐在蒲团之上,面对着大殿前方的宏伟佛像,双手合十,默默诵念佛经。
佛门能在东土遍地开花,有赖景国朝廷的大力扶持。
如今景国为镇魔尊,佛门又岂能置身事外?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
倘若舍弃这身皮囊,能换得众生脱离苦海,又有何妨?
“阿弥陀佛!”
璀璨的佛光,渐渐自弘觉大师身上弥漫开来,更有一缕缕金色的气运,似从眼前的佛像身上剥离开来,继而汇聚在弘觉大师的头顶上,形成一颗庄严慈悲的金色宝珠!
这是以佛门气运所凝聚而成的舍利。
安国寺本就有着千余年的历史,此后在贞元帝的扶持下,俨然成为天下第一佛宗。
而今,这大雄宝殿里的金身佛像,汇聚的不单单是安国寺一家佛寺的气运,更是东土景国之中,每一家佛寺的香火气运。
有人劝他以佛门气运为赌注,为天下佛宗谋一出路。
此番若成,佛门开道有望。
可对于弘觉大师而言,此举无有私心。
他睁开双眸,眼底满是佛光。
为众生度苦海,为佛光照万家。
为大景除魔患,为苍生消灾劫。
此非大愿乎?!
……
玄天塔顶。
凤希元轻轻抚摸着眼前的【造化灵珠】,心中深深叹息。
他并非不舍。
为了镇压魔尊,朝闻学宫和安国寺都愿意舍弃气运,墨阁若是选择退缩,岂不是告诉天下,墨家输给了儒家和佛家?
他日去到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去见墨家祖师?
他叹息的是将有可能出现的牺牲。
可是。
这个时代的变化太快。
儒道新启,打破了万年以来,武道为尊的格局。
天下诸宗显学,无不看到了希望。
墨阁若要赶上时代的步伐,就必须有所牺牲。
他自己不怕牺牲。
他只是害怕自己的牺牲毫无意义,怕自己的尸骨,不能成为理想的柴薪。
他想为这座钜城的墨家弟子,谋求一条更高更远的出路。
但他害怕牺牲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成千上万的墨家弟子。
“如果牺牲是我们这一代人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我只愿……牺牲我自己。”
凤希元伸手按向了【造化灵珠】。
他已经交代下去。
若自己身败而死,便由南宫奕继承下一任阁主之位。
……
玉宇宫。
景天子盘坐于金台之上,威严的眸光,深沉似海,似有金龙潜游,至尊至贵。
长安地窟,朝闻学宫,安国寺,墨阁……种种场景,皆入眼中!
今日。
由圣殿之主齐遇,携诸圣遗留,率儒、佛、墨三宗,以镇魔尊。
国运一旦抽离封印,必是潜龙离渊,腾飞九霄。
大景将迎来千年未有之盛世!
太祖,文帝之志,将在他的手上得以实现。
届时,他也将成为景国千年以来,继太祖之后,最伟大的帝皇!
值此关键时刻。
景天子脸上始终无喜无悲。
他微微垂眸,目光好似穿越了重重岩层,看向了长安城下的地窟。
成败在此一举。
可就在这时。
景天子却猛然抬头,深邃的目光瞬间穿过穹顶,掠过万里山河,看向了雍州边境。
一位身披白袍,腰悬长剑的白发剑修,从蜀国边境线上,一步踏入雍州。
诸葛相我抬起眼眸,眸光锐利如剑,好似与远在长安的景国天子,刹那对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