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黯淡的灰点,犹如一粒渺小的尘埃。
更诡异的是,它的存在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
武夫肉眼看不到它,神识扫过也无法察觉,但它却真实存在。
它不会接近王座,也不会靠近神魂,只是在蕴魂殿的虚空中悬浮不动。
它的隐藏堪称无懈可击。
莫说是七境武夫,就算是八境,乃至九境,只要不曾入道,便难以察觉它的存在。
可在这一刻。
它察觉到了姜峰的目光!
笃定,沉稳,宁静。
姜峰知晓了它的存在,也切切实实的看到了它,不似欺诈。
于是。
它主动现身了!
一点灰暗的尘埃,在此刻倏然泛起了明亮的光芒。
银白色的光,在虚空化作一道圆圈,好似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在蕴魂殿之上。
雄浑的神魂之力,犹如潮汐一般,自明月之中滚滚涌出。
姜峰的魂宫之内,一时仿佛掀起滔天巨浪!
而他只是巍然坐在王座上,眸光淡漠的看着天上的银月。
颇有‘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淡然。
风暴吹起赤金帝袍的衣角,猎猎作响。
“堂堂大宗师,跑到我这后生晚辈的魂宫里耍威风,这就是你们旸国人尊崇的武道精神?”
随着姜峰的话音刚落。
那席卷的风暴倏地凝固,继而又以排山倒海之势,骤然回卷。
仿佛是将释放的力量,再次强行吸回。
紧接着。
明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溃散。
像是天狗食月,将白玉盘逐渐啃食,直至变成了弯月。
而那些溢散的月华,也没有消失。
却在银色的弯月前,凝成一道人形轮廓。
来者白衣飘飘,姿态从容。
观其面容,却是龙眉凤目,俊朗非凡。
一头白发梳得并不端正,仅用一根乌木簪随意挽住,可偏偏气质颇为出尘,恰似游戏人间的谪仙人。
他以一缕神念降临此间,似天神下凡,眸光如淡漠的注视着王座上的少年,深沉似海又威严如山的声音,于此刻轰轰传荡开来:
“听说,你想让本座自废修为?”
来人正是旸国大宗师,百里月泓!
面对大宗师的恐怖威压,姜峰却始终面不改色,脸上反而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谈生意嘛,向来都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们要拉拢我,总得让我开价,你们觉得不满意,还价便是。”
“在你眼里,本座也是生意的一部分?”
百里月泓表情并不严肃,可他的话语,却充满了极致的压迫感,让人以为他下一刻便要忽然暴起,将你轰杀。
姜峰只是坐在那里,姿态始终不急不缓:“大宗师既是旸国的一部分,而旸国与我谈生意,那您自然也是生意的一部分。”
百里月泓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
半晌后,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徐长卿的弟子,的确有点意思。”
他双手负在身后,白衣独身,立于月前,缓缓说道:“本座也不与你绕弯子,你若肯投效旸国,本座代表天子,许你一个王爵。”
“异姓王,这可是旸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恩典。”
不仅仅是旸国,当今天下列国,早已没有了异姓王。
盖因当年称霸中土的周国,之所以被分裂,便是因为周天子分封诸王,以至于藩王做大,最终王朝崩裂。
因此。
这种爵位,景国绝不可能给到姜峰。
而旸国给姜峰开出这个条件,足见其求贤若渴的诚意。
姜峰却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看来你们还是没有明白。”
百里月泓面无表情。
姜峰有条不紊的说道:“其实,无论你们许诺的什么侯爵国公,甚至是王爵,在我看来不过是在给我画饼。”
“对了,百里宗师可能不懂,所谓画饼,就是指虚妄的东西。它可以被实现,但永远都不太可能实现。”
百里月泓声音宏大,却更显冷漠:“你觉得旸国是在诓骗你?”
他稍稍往前踏出一步,恐怖的力量,呈肉眼可见的波澜,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你觉得,本座屈尊来此,难道只是为了诱骗你吗?”
姜峰平静道:“我的意思是,你们许诺的种种好处,最终是否兑现,取决于你们。而我没有半点主动权。”
“空口无凭,何以为证?”
他摊了摊手掌:“我总不能对世人说,大宗师偷偷潜伏到我的魂宫,许诺我种种好处后,又耍赖不予兑现吧?谁信啊!”
“而且,纵然爵位到手,有没有权力,还是你们说了算。”
“我不否认自己对权力的追逐和痴迷,但我在景国已经是位极人臣,整个不良人府衙中,除了不良帅以外数我最大,我很难相信旸国能够给予我更大的权力。”
百里月泓沉吟片刻:“那你想要什么?”
他进入到这个地方,本就带着三种目的。
其一是拉拢,其二是潜伏,其三是毁灭。
潜伏已然无用,因为姜峰已经发现了他。
至于毁灭……
从他出现的一瞬间便已感知到,姜峰的魂宫内,隐藏着另一股力量!
他只是以一缕神念降临,在那股力量面前,他根本没有可能杀死姜峰。
百里月泓猜测,或许是徐长卿在这位弟子的魂宫内留下了什么手段。
其实,从姜峰此时的表现也能观测一二。
这个少年可不是在虚张声势。
而是料定自己无法威胁到他的生命。
故而借坡下驴,继续与姜峰谈起了生意。
其实,对于旸国来说,若能够把姜峰拉拢到他们的阵营,无疑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至于潜伏或者是毁灭……风险都太大。
最起码。
此次出使景国的队伍,可能都要被留在景国。
除非百里月泓能够做到抹去一切出手的痕迹。
到那时候,景国也仅仅只是怀疑,却拿不到确切的实证。
姜峰手指头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我这个人向来只信奉一件事情,只有拿到手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所以,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你们能给我什么?”
百里月泓淡淡道:“你既然有谈的意愿,那便去找凌王详谈。”
姜峰忽然问道:“百里宗师藏在我魂宫里,只是为了确认我有没有洽谈的意愿吗?”
百里月泓反问:“不然呢?”
姜峰似笑非笑:“难道不是为了在比武之时,暗中对我下手吗?”
百里月泓冷哼一声:“荒谬!我堂堂大宗师,岂能做出偷袭小辈之事?”
说罢,百里月泓直接转身走入月中。
随后银月急剧缩小,重新变成一粒尘埃,最终彻底失去了光芒。
姜峰只是略微感应,便已确定。
百里月泓的确离开了他的魂宫。
“难怪徐师曾说过,这个百里月泓的脸皮之厚,堪称宗师之最!”
姜峰摇了摇头,世间武夫,皆有个性。
这个百里月泓,竟然做出偷袭小辈之事,如此厚颜无耻,毫无底线,简直突破了常人对大宗师的认知。
可反过来想,谁又规定大宗师就一定得有高人风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