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老宅——
“妈妈……”楚芙端着温水上前，想要扶文澜起身喝水。
她才刚靠近，手中的水杯都还没有放下。
下一瞬，文澜抬手，直接打掉了楚芙手中的水杯。
玻璃杯碎裂一地的同时，杯中的水也泼淋了楚芙满手。
“妈妈？”楚芙后退一步，杏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文澜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仇人：“滚！你滚出去！”
“我要昭昭！你找昭昭过来！”
楚芙没有管地上的狼藉，也没有理会自己还在滴着水的手指。
她嘴唇颤抖，下意识地向文澜，再次伸出自己的手。
“妈妈，我是小……”
“别叫我妈妈！”文澜像是被“妈妈”这个称呼，直接刺激到一般，爆发出尖锐的近乎母兽的嘶鸣。
“我不认识你！你走开！”文澜一边向后躲去，一边双手在空中乱挥。
她修剪极好的长指甲，在这一刻成了破开他人血肉的利器，在楚芙的手背和胳膊上，留下了火辣辣的痛意。
楚芙呆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在她印象中，虽然病弱，但待她永远都温柔亲和，对她好到让她甘愿视作亲母的女人。
她看着她凌乱的黑发，看她浸满冷汗的额头，癫狂的神态，陌生的，厌恶的，好像将她视作仇敌的眼神……
楚芙浑身都发起颤来。
她动了动唇，却竟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不是她的妈妈。
不是她记忆中的文澜。
文澜不会这样对她。
她接受的妈妈也不会这样对她。
文澜怎么能认不出她？
她怎么能满口都是另一个人？
她怎么忍心伤害她？
温热的泪珠滚过面颊，口唇间尝到咸涩的苦味，视线也被光影模糊——
楚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哭。
……
“妈妈。”楚芙不甘心的上前一步，半跪在文澜床前：“妈妈，我是小芙。”
楚芙去握文澜的手，在她露出的半边手臂上，红肿中甚至带了血色。
但楚芙毫不在意。
她看着文澜，泪落得停不下来，声音近乎哽咽：“妈妈，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大哥不管我，二哥也不管我，爸爸……爸爸只会对我失望。”
“我谁都没有了……妈妈，我只有你……”
“妈妈，我是小芙……”楚芙用力握住文澜的手：“妈妈，我只有你，你别不要我。”
“我只有你……妈妈，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楚芙声音下意识地拔高，文澜越退缩，楚芙就越想让文澜看清楚自己。
她想让文澜恢复正常，想让文澜重新记起她，想让文澜像从前那样爱她。
但楚芙得到的，却是文澜剧烈的反抗，和比之先前更为惊恐和愤恨的眼神。
“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文澜发出尖锐的喊声，几乎是声嘶力竭：“昭昭！昭昭！”
“昭昭救我！”
楚芙死死握住文澜的双臂，脑中名为“理智”的最后一根弦，也在文澜对楚昭的求救声中崩断。
她提高声音，像报复也像快被逼疯：“楚昭已经死了！”
“她死了！”
“啊！”在楚芙反应过来之前，她被惊叫着的文澜大力推开，整个人翻倒在地。
下一瞬，屋门被直接打开，护工连同医生，还有汪管家一起冲了进来。
“夫人！”汪管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李医生，您快去看看夫人怎么样了？”
“芙小姐，您都做了什么？！”
楚芙没有回答他，她瘫坐在地上，面上还有未尽的泪痕，神情空洞，像是失了魂。
汪管家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挥挥手，点了两个护工：“你们，劳烦把芙小姐扶回房间。”
“在楚董回来前，你们就先守在门外。”
楚芙依旧没有反应，任由那两个护工将她扶起，几乎是强行架了出去。
———*
等楚芙被带离屋内，汪管家看着明显是被刺激到，病情加重的文澜，他深深叹一口气。
这都算什么事？
夫人的房间，他一个男性管家当然不方便进。
楚芙照护生病的夫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偏就这回，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汪管家先前在花园巡查，完全没想到楼上会发生这样的事。
等汪管家得了其他人的汇报，急匆匆赶过来时，隔着屋门，只除了一句“她死了”，旁的什么都没听到。
这种情况，等楚滕回来问起，他又该怎么回答？
汪管家只想想便觉得难熬了。
“昭昭……”床榻上，文澜被护工按着，经李医生之手，新打了一剂镇定。
此刻大概是药性发作，文澜瞳孔微微发散，口唇颤抖着，不断说出“昭昭”这两个字。
汪管家当然知道文澜口中的“昭昭”，是昭小姐的小名。
那刚才，芙小姐的那句“她死了”，难道是在对着夫人说，楚昭小姐已经死亡的事吗？
这件事明明已经成了——楚滕严厉下令过，不许任何人在文澜面前提起的禁忌。
芙小姐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会偏偏拿这个，去刺激精神疾病已经很严重了的夫人？
以楚先生的脾气，汪管家已经能想到，今晚那根深黑色的戒尺，一定会再度见血了。
芙小姐从没受过家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扛住……
但芙小姐一向比昭小姐识相，也嘴甜会讨好人。
如果楚董真的动用家法，问芙小姐知错了没有——
那芙小姐一定不会像昭小姐那样，死咬着不松口，以至于被打到，养伤都要养上两三个星期的程度吧。
汪管家想了想，在出门后，又转到另一个房间，拨通了楚璋的电话。
“大少爷，这边……”
——老宅——
楚滕在今天出门前，有特意嘱咐汪管家，说他今天有极重要的事要忙——
如果有事要找他，那三通电话后，他都没有回复的话，就等他回来再说。
所以，汪管家在给楚滕拨过去三通电话，都无人接听后，他就不再试图提前告知楚滕了。
倒是楚璋，在接到汪管家的电话后，只停了两个小时，便赶了过来。
他坐在轮椅上，出行很是不便，又有楚滕塞过来的工作要忙，能这么快过来，已经很让汪管家惊讶了。
“大少爷。”汪管家连忙迎上前，直接替代了原本为楚滕推轮椅的人。
楚璋微微颔首，神情沉静：“汪管家，母亲现在情况怎么样？”
“方便我进去看一下吗？”
汪管家看向刚进去屋内，查看过文澜情况的护工。
护工：“夫人还没有醒来，但睡得还算安稳，大概是刚用过药，比平常时候还要好些。”
楚璋点点头：“那我过会儿再进去看母亲。”
汪管家又推着楚璋到隔壁房间，楚璋在护工的帮助下，半身靠坐在床上。
楚璋：“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管家：“具体的我也没能听到，是芙小姐照旧去夫人房中照顾夫人，但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争执起来。”
“芙小姐应该是在夫人面前，提起了昭小姐的死讯，所以刺激到了夫人。”
[楚昭]
楚璋微微敛眸，面上的神情平静到近乎冰冷：“母亲这些日子，还是时常喊楚昭的小名吗？”
汪管家点头：“是的，夫人白天夜里，真正清醒的时候其实很少。”
“大多时候，都浑浑噩噩的，口中也常喊昭小姐的小名。”
“夫人状态最不好的时候，凡是靠近夫人的，无论是医生，护工，甚至是楚董，都会被夫人大喊着，挥手驱赶。”
楚璋静静听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更冷沉了几分。
汪管家见状，犹豫了会儿才又道：“之前夫人状态不对，我就让护工先把芙小姐送回屋中了。”
“晚上楚董回来，肯定生气……您现在要先见见她吗？”
汪管家说得委婉，但楚璋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楚璋摇头，神情依旧冷淡：“不必。”
“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至于家法，楚昭受得住，楚望受得住，就连楚叙，他也受得住。”
“那她为什么不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