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鬼雾与苍白的雪幕,一阵剧烈扭曲、晃动,仿佛一幅被揉皱,又悄然抚平的画卷。
江蝉的身影,重新屹立于九嶷鬼城的废墟广场之上,风雪依旧,鬼雾迷蒙,他身后的【剑狱鬼主】已经敛去,只余下他周身尚未完全平息的,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
苍黑雷戟斜指地面,紫黑色电弧在戟尖跳跃,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那张冷峻不变的侧脸,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身形微晃的虞渊身上。
“你输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雪,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澈,没有炫耀,没有轻蔑,只是道出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结果。
虞渊的脸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身后那口中等金棺光芒黯淡,棺体上甚至浮现几道细微的裂纹,显然…阴墟被强行破开,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反噬。
他深吸了一口冰寒彻骨的空气,强自压下翻涌的气血,眼神复杂地看向江蝉,其中有震撼,有奇异,有释然…最终化为一丝苦笑。
“是,我输了。”
他坦然承认,声音依旧沉稳,却难掩其中的一丝疲惫与叹服,“心服口服。江蝉,你比贡生描述的…更强。”
别人不知道阴墟中发生了什么,虞渊却是无比清楚的,他的目光扫过江蝉身后那已然隐去的禁忌血棺,语气带着由衷的赞叹,“这座阴墟,是我最大的依仗,从未有人能如此…如此轻易地破开。”
“江蝉…”
“你的实力,的确超乎我的预估。”
周围,那些零散分布于废墟断壁间,原本或明或暗留意着这场交锋的考生们,此刻早已是目瞪口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震惊。
“虞…虞渊也败了?!”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虞渊!执掌着一座阴墟啊!!”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在阴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后击败姜别鹤和姬无名,现在连虞渊都只能认输…这江蝉…他还是人吗?”
“只能说这夔皇金章…实至名归啊!”
“……”
道道惊呼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在风雪中蔓延,几乎所有考生看向江蝉的目光都彻底变了,原先或许还有嫉妒、有不忿、有审视,此刻绝大多数都被一种纯粹的、无法企及的骇然和敬畏所取代。
江蝉对周围的反应置若罔闻,对他而言,这场挑战,只不过是这场考核的一段插曲,那只S级的【金胄卫】和数万计的鬼神点,才是实打实的收获。
他对着虞渊微微点头,算是接下了他的认输和称赞,而后提戟转身,踏着积雪,便欲迈向鬼城更深处…那弥漫着更浓郁的鬼煞之气的核心区域。
然而,就在他脚步将动未动之际…
“站住!”
一声清脆的,明显不太服气的娇叱,忽然自身后响起,不但江蝉止步,更是瞬间吸引住了明里暗里所有的视线。
出声的,
却是虞渊身旁的虞颜。
此刻,这位俏丽的虞家少女,粉拳紧握,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紧紧盯着江蝉的背影,小脸上满是愤懑与不甘。而她身后,一口金色棺椁…缓缓浮现!
这口金棺与虞渊那口中等金棺相比,略显小巧,品阶似是下等,但其出现的瞬间,周围的温度骤然暴跌!
那凛冽的寒意,远超鬼城的阴冷,空中飘洒下来的雪,竟都凝成细碎的冰晶,那棺盖并未开启,仅从那细微的缝隙之中…弥漫出丝丝缕缕冰雾般的苍白气息,带着一种虚幻、迷蒙、仿佛能冻结一切的极致森寒!
“这股气息…”江蝉转身,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又是一座阴墟?!”
虞颜的下等金棺,与别的金棺不大一样,倒是和虞渊的金棺同源,却更添一分诡谲与冰寂,这一幕,顿时让周围还未退去的考生们…炸开了锅。
“又…又一座阴墟?!”
“开什么玩笑!阴墟什么时候变成大白菜了?随随便便又冒出来一个?!”
“是虞颜!虞渊的妹妹!她竟然也……”
“虞家…虞家这是要逆天啊!一门双阴墟?!”
“从未听说过啊!这藏得也太深了!”
“……”
周围的惊呼声瞬间炸开,此起彼伏,一时间竟比方才虞渊落败时更加轰动,就连被【红嫁衣】控制着的,一直沉默漂浮的姬瑶,那盖头都微微晃动了一下,显露出其下意识的一丝惊诧波动…显然也是完全没料到。
与此同时,
九嶷山前线基地,指挥中枢大厅。
“什么?!”
一直端坐的虞夫人,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华贵的裙裾一下子拂过,把旁边的茶杯都打翻。
她的一双美眸死死盯住屏幕上…虞颜身后那口散发着冰寒雾气的金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震骇,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颜儿她…这…这怎么可能?”她低声喃喃,声音里充满了错愕,显然对此事毫不知情。
“嗬哟?”一旁的姜仲虚顿时来了精神,眼中精光一闪,语气中的玩味几乎要满溢出来,“了不得,了不得啊!虞家真是深藏不露,竟是一门双璧,皆掌阴墟?恭喜虞夫人,贺喜虞夫人啊!有此儿女,虞家未来百年,稳如泰山矣!”
他说着又是话音一转,故作惊讶地看向虞夫人,“不过看虞夫人这般反应…莫非,此事连您这位当家主母,竟也蒙在鼓里?”
虞夫人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色变幻数下,缓缓坐回座位,强自恢复那一贯的雍容仪态,只是那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条,依旧透露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孩子们自有缘法,有些际遇,未及时禀明家中,也是常事。”
话虽如此,但她闪烁的眼神却分明表现…此事带给她的冲击远超想象。
谢司南渊渟岳峙的身影微微动摇,沉稳的目光中也掠过一丝罕见的讶异,“一门双阴墟,闻所未闻。虞家气运之盛,底蕴之深,确令人惊叹。”
这位谢家掌舵人的评价依旧客观,却也不乏震撼。就连始终清寂如玉雕的傅青尘,那双慈悲眼目中也极快地闪过一丝诧异,她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虞夫人,又重新将目光投向江蝉那块屏幕……
“哼,阴墟又如何,败了便是败了。”
姬夫人不太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酸意与不屑,“外力终究是外力,碰上天克的手段,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一捅就破。真正的强大,从来都是自身绝对的实力碾压,就如我家川儿那般……”
姜仲虚呵呵一笑,没接姬夫人的话,亦不再纠缠虞家隐秘,顺势将目光转回主屏幕,“虞渊贤侄虽败,却也是败得光明磊落,颇有气度。现在,且让我们看看,这位连破强敌的金章天骄,又当如何应对虞家的第二座阴墟?这虞家小妹,看来颇为兄长不平啊。”
——
鬼城广场之上。
虞颜对周围的惊呼充耳不闻,只是倔强地盯着江蝉,身后那口冰雾缭绕的金棺,散发出的寒意愈发迫人,她身周的积雪都在无声地结冰。
“你!你究竟用的什么邪门手段打败我哥哥的?我不信我哥哥会输给你…”虞颜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却因较真而显得有些失平,“有本事…有本事你也破我的‘荒寒大墟’试试!”
江蝉看着虞颜身后那口奇异的金棺,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诧异…还真的又是一座阴墟?虞家这对兄妹,倒是非同寻常。
“颜儿,不得无礼!”
虞渊沉声开口,尽管他的脸色苍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虞颜的肩膀上,一股温和的力量透入,虞颜身后那口金棺…冰雾顿时减弱了几分。
“哥!”虞颜不服气地扭头,眼眶微微发红,“他……”
“听话,收起来。”虞渊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兄长特有的安抚与命令,“江兄是凭真本事赢的我,输赢无怨。他的实力,远非你所能试探。”
虞颜看了看哥哥苍白的脸,又瞪了江蝉一眼,小嘴撅得更高,但终究还是不敢违逆兄长。她悻悻地一跺脚,身后那口引人瞩目的冰雾金棺,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缓缓隐去,周围极端的寒意也随之迅速消退。
虞渊这才转向江蝉,脸上带着歉然和一丝无奈,“舍妹无礼,江兄见谅。”
他说着,目光扫向鬼城最深处,那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气息的方向,“江兄且去罢。前方之路,恐唯有姬、谢二人能与你争锋。祝你…得偿所愿。”
他的话语坦然,带着一种对强者的尊重和对其征程的认可。
江蝉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只是微一颔首,再度转身。
然而,
他刚走出没几步!
“江蝉!!”
又是一声怒喝!
仿佛天神震怒,又似雷霆贯空,骤然从广场尽头…那鬼城核心的方向滚滚而来!
其声浩大,蕴含着的威严与愤怒,竟是压过了广场上所有的风声,雪声,以及众人的议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这声音吸引,骇骇然望向那声音来源之处…
只见…那远处猩红的鬼雾剧烈翻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排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庞大无比的鬼物!
它身披一身残破厚重的黑色铠甲,骑乘着一头背生骨翼,狰狞无比的战虎!这鬼物身高近五丈,气息狂暴凶戾,竟是一只实力四阶四重的【九嶷鬼将】!
然而此刻,这头强大的鬼将显然已身受重创,胸腹处的铠甲大面积碎裂,露出里面蠕动的漆黑鬼气,身下的骸翼战虎亦是步履略显蹒跚,骨翼断裂了些许,但其凶威依旧滔天。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鬼将那和战虎的眼窝中,跳动的都不再是幽绿魂火,而是两个熠熠生辉的金色夔纹印记!
它竟已被强行奴役!
“天呐!四阶四重…是那只镇守西区的鬼将!!”
“它…它竟然也被姬川被控制了吗?”
“这便是夔皇太子的实力……”
“……”
道道惊呼与议论从四方掀起…
地面轰轰震动!
在这鬼将之后,是一架由六匹高大雄骏,眼冒金焰的鬼马拉动着的战车!
战车之上…
姬川昂然屹立!
他一身暗金纹路的作战服纤尘不染,熔金般的长发在鬼雾风雪中狂舞,那双天生金色的瞳孔…冰冷如万载寒渊,璀璨耀眼,又漠然威严。
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仿佛汪洋般深不可测,已然接近四阶…彻底凌驾于一众考生之上!
随着那鬼将开道…一股庞大无比的威压,混合着实质般的鬼气力场,笼罩四方,让在场几乎所有考生都感到呼吸窒涩,灵棺颤栗,仿佛…仿佛迎面走来的是…一尊巡狩天地的年轻神只!!
轰隆震动声越来越大…
在那战车之后,黑压压的鬼兵方阵仿佛潮水般蔓延而来,刀盾手、长矛兵、弓弩手、骑兵…各类兵种齐全,阵型森严,数量何止上万,仿佛整座九嶷鬼城的鬼兵卒都已汇聚于此…
它们跟随着那战车…跟随着那尊鬼将,步伐沉重而统一,踏在冻雪地面,整个广场都在微微震动,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那战车碾碎积雪…在广场边缘缓缓停下,姬川居高临下,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金色利剑,穿透风雪,直接锁定在江蝉身上,以及他身后那被红嫁衣控制的姬瑶。
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傲慢与不容置疑的命令…
“放了我妹妹。”
“若你还算个男人,就堂堂正正来挑战我。或许…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咔嚓!
江蝉手中的苍黑大戟顿地,戟尖没入冻雪,他抬起头,迎着姬川那睥睨的目光,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笑了。
那笑容冰冷,
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讥诮。
没有任何废话,回应姬川的,是直接干脆的行动…
嗡——!
一轮浑浊的…仿佛由黄泉浊水凝结而成的巨大镜面,骤然在江蝉身后上空浮起…【孽镜台】!
孽镜高悬,浊光照射,瞬间将那只庞大的四阶鬼将及其座下骸翼战虎笼罩!
镜面之中,光影流转,隐隐映照出这只鬼将过往无尽的杀戮、征伐、毁灭等景象,罪孽滔天,业力缠身!
“嗤嗤嗤——!”
无需审判,红莲业火已然自发地从鬼将和战虎的身上熊熊燃起,灼烧着它们的罪孽之躯,二者顿时发出凄厉的哀嚎!
江蝉面无表情,心念再动。
一座森罗公堂的虚影,于身周一闪而逝,他仿佛化身执掌判令的阴司之主,伸手自那判令筒抽出一枚朱红色的细长判令,
屈指一弹…
啪嗒!
判令轻响,落于虚无。
“轰隆隆——!!”
一刹间,
大地剧烈摇撼起来!
一座高达数十丈,布满暗红血锈的古老刑台,轰然破开广场地面,从那鬼将和战虎脚下…拔地而起!
一条条闪烁着赤金符箓的漆黑锁链,好似狰狞的蛇蟒,自刑台上射出,瞬间将那被业火灼烧,痛苦咆哮的鬼将连同其座下的骸翼战虎,缠绕,捆绑…将其四肢大张地牢牢固定!
“那是…什么?!”
周围的考生,无不惊恐地望着这恍如神罚的一幕。
“他要做什么?!”
“等等!那是刑台?!”
“你们快看!天上!!”
“……”
下一刻,
所有人骇然抬头!
只见那高天之上,浓重的猩红鬼雾与雪幕,被一股无形巨力浑浑排开,一柄巨大无比的,闪烁着幽寒死光的铡刀,仿佛自九天之外降临,携带着裁决一切、断灭一切的恐怖法则之力,轰然斩落!!
轰咔——!!!
宏大的断裂声…摇撼天地!
铡刀过处,那本就重伤的四阶四重鬼将,连同其座下的骸翼战虎,毫无抵抗之力,直接被齐腰斩断!
漆黑的鬼血好比瀑布般喷溅,又被业火瞬间灼烧成虚无!
几段残躯在刑台上抽搐几下,便迅速焚作鬼气与灰烬消散……
大判·腰斩!!!
【叮!】
【您斩杀四阶四重九嶷鬼将!鬼神点+5000!】
【您获得S级九嶷鬼将碎片+18!S级骸翼战虎碎片+18!】
【……】
冰冷的提示音,在江蝉脑海响起。
鬼将被秒杀,后方那庞大的鬼兵军团,顿时陷入巨大的混乱,整齐排列的阵型开始崩盘。
姬川所乘坐的六驾战车也开始剧烈晃动,想要把他甩下去,他不得不飞身而下…
砰…积雪炸开,他略显狼狈地落在地面,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江蝉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这才淡淡开口…
“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他的语气分外平淡,却带着一种毫无惧意的挑衅与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