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莽,我被困在了一座未知的阴墟当中!我必须小心江蝉,因为我马上就会死在他的手中!!」
猩红的字迹,在驳黄的内页上缓缓渗透出来,周莽的瞳孔瞬间骤缩成针!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死亡预感,如同一只冰冷无形的大手攥住心脏,他想也不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爆发出全部力量抽身暴退…这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来的本能!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冰冷彻骨的利刃入体声,在灰霾、死寂的村口响起!
周莽抽身的动作猛的僵住,他脸上的贪婪、惊疑、渴望等所有情绪,瞬间凝固,化作一种纯粹的,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缓缓低下头,视线渐渐聚焦在自己胸口…一截鬼气缭绕的血色长刀,带着猩热的淋漓,捅穿了他的心脏!
那刀身通体暗红,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黑气凝聚的诅咒符号!
此刻,那血色长刀,贪婪的吮吸着他滚烫的心头血,那些漆黑的诅咒符号,又如同扩散的蚁群,从他胸口贯穿的伤口处,向着他的四肢百骸疯狂蔓延。
鬼刀…血灾!
刀柄,稳稳的握在江蝉手中。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眼神漠然的如同万载寒冰,仿佛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手腕随即一拧…噗嗤!
嗜血的鬼刀利落抽回,滚烫的血浆随之喷溅而出,在死寂的空气中,留下一道红艳艳的轨迹。
“嗬…嗬嗬…”
周莽的喉咙里发出艰涩的声响,他还想说些什么…质问?咒骂?求饶?不解?但涌出口的只有滚烫的猩红血沫。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江蝉,里面充满了惊愕,极度的困惑,以及被一种被愚弄的滔天愤怒,最后凝固的…是对死亡的巨大恐惧。
蹬…蹬!
他强撑着踉跄了一步…两步,身体沉重的像是灌满了铅水,然后像一堵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朽墙,带着一声沉闷的‘噗通’巨响,轰然砸倒在了冰冷湿滑的泥地上。
江蝉提着滴血的鬼刀,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近。
他居高临下,高大的身影遮蔽了灰霾天空微弱的光线,投下一片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周莽那一张迅速失去血色的,痛苦而扭曲脸上。
“你觉得…”江蝉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如同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冰冷事实,“我凭什么…忍你到现在?”
周莽那双瞪大的,充满不甘的眼睛,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了一下,终于彻底熄灭。所有属于他的…喧嚣,暴躁,贪婪与恶意,都在这一刻,归于平静。
江蝉看也没再多看一眼脚边的尸体,俯身,修长的手指自然而然的、捡起那本掉落在地上的鬼聘书。
驳黄的内页上面,刚刚宣告周莽死亡的猩红字迹,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去,迅速变得模糊,淡化,最终彻底消失。
下一刻,它缓缓的,又重新显现出来一行新的猩红,竟似带着一抹嘲弄的意味…
「我叫江蝉,我被困在了一座未知的阴墟当中,我马上就要死了!」
“哼…”一声冰冷的嗤笑,从江蝉的鼻腔里发出,他锐利的眼神,扫过鬼聘书上诡异的内容,“废话就省省,人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现在,告诉我,怎么出去!”
鬼聘书的内页沉寂片刻,像是在审计新的形势,又像在权衡。
随后,那上面猩红的字迹,缓缓变化,重组…
「我…叫江蝉,我借助阴庙的力量,解决了一只S级高危鬼王…夜游神…它的阴墟随之解除…」
「可我仍无法离开这座村子,一层无形的壁垒将我困锁,我意识到…这里还存在着第二层阴墟!」
「我推测…这座村子里还潜藏着另一只具备阴墟的恐怖存在…它从一开始就…不…它…等等…」
「让我回想…在夜游神的蓝黑色鬼雾彻底覆盖之前…每一个晚上…那空洞的梆子声响起…涌现出的…是墨绿色的鬼雾…」
「我想…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覆盖芦岗村的第二层阴墟…它的源头或许并不是一只鬼…而是一件…物品?比如神秘的阴庙?比如那口朱漆棺材?比如乱坟坡那株奇异的柳树?再比如…这座村子本身?!」
「线索模糊…我不太确定这件‘物品’会是什么,但通过前面的鬼雾变化,我捕捉到一个关键…这层阴墟的变化…似乎与夜游神的梆声节点完美契合!」
「那梆声…就好像是…一把钥匙?一个开关?!」
「我想…或许…我可以用试试…用那个梆子…用它来敲开这座阴墟的‘门’…」
「……」
鬼聘书上的字迹飞快变化,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呈现出来的内容,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诱导性,不经意间就能勾动人心,让人去相信,去尝试。
江蝉的目光,锐利的扫过上面的一行行字迹,眉峰却是越锁越紧。
“源头…不是鬼?而是一件物品?”
他低声自语,带着强烈的警惕。
这鬼聘书一反常态,这次只字未提开口要‘人’的事,反倒把所有的饵,都推向【夜游神】的那个梆子,“…用梆声打开…”
解决【夜游神】后,江蝉的确爆出了一件鬼王遗物…游神梆。
心念电转间,江蝉手中幽光一闪。
一个通体漆黑,仿佛用最深沉的墨汁,和尸水一起浸泡过的木质梆筒,以及一个与之相配的,同样漆黑冰冷的梆锤…出现在他手中。
两个组合的物件,古老、沉寂,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诡异气息。甫一入手,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详与阴寒,像是一根根锋利结冰的刺,狠狠刺入他的手掌!
那并非物理层面的寒冷,而是一股冰冷、庞大,充满恶意的恐怖意志,一瞬间汹涌来袭,连同他的全身血液,肌肉骨骼,乃至是思维都要冻结!
“哼!”江蝉脸色瞬间煞白,发出了一声闷哼。他的眼前更似有无尽的黑暗降临,那道暗蓝色的,高大的,冰冷的官袍古尸,仿佛又隐约显现,毛骨悚然!
唰!
没有丝毫犹豫,江蝉赶忙将手中的两件东西重新收回剑墟空间。
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那冰冷恐怖的意志,如退潮般汹涌散去,但身体和灵魂的僵直、冻结,却如同附骨之疽,过了好几息才艰难的缓过来。
江蝉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仿佛是从埋葬了一万具沉尸的冰窟水底捞起来。
刚才的一刹间,好似是那位鬼王…夜游神亲临到他身上一样,毫无抵抗的就要占据他的躯壳…那根本不是他现在能驾驭的力量!
“你想整死我?”
江蝉冷厉如刀的目光,死死盯在了鬼聘书上,带着一种快要失去克制的怒火。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怒视,鬼聘书上面的字迹再次飞快变化…
「我严重低估了游神梆的危险!!」
「…这件蕴含着规则性的抹杀伟力的奇物…是夜游神全部力量的根源…近乎无解…这东西上…还残存着夜游神的鬼王意志,以我目前的水准…强行触碰,只会沦为他的傀儡!」
「常规的手段下…我无法使用它…在我用它打开这座阴墟之前,我就会被它彻底吞掉…成为新的……」
「想要出去…或许…我需要一个替身…一个心甘情愿…或者被迫承受这份意志的人…来替我敲响这个‘开关’……」
「……」
“行了!!”江蝉厉声打断,浑身杀气弥漫,“别再打游神梆的主意!收起你那套鬼话!”
他太了解这鬼东西了…如此执着的诱导他使用那件遗物,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真要敲响那梆子…只怕阴墟还没打开,先引来的却是无法预估的恐怖变故!
还撺掇他找个人来当替身…给夜游神当替身么?让那老鬼残留的意志再次苏醒?!
“听清楚!”
江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气势与决绝!
“我不在乎这层阴墟的源头到底是鬼,还是某样东西,我也不关心它跟那该死的梆子有没有关系!”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一个切实可行,没有陷阱的出去方法,否则…!”
他手中的血灾鬼刀发出饥渴嗡鸣,冰冷地杀意如磅礴的冰山压向鬼聘书,“我不介意用你祭刀…再解封一只更强的鬼,来撕裂这座阴墟!”
江蝉失去了跟鬼聘书继续扯皮的耐心,他现在手里好几万的鬼神点,大不了再解封一只第二阶段的SSS级鬼帝放手一搏,就算战死都比被这鬼东西坑死来的强!
似是真切的感受到了江蝉那不容置疑的决心…要么给真正的方法,要么被彻底毁灭!
鬼聘书驳黄的内页陷入了更长的沉寂,仿佛正在进行一种激烈的权衡。
最终,那上面猩红的字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
一片空白之后…
全新的,更为古老,更为诡异的内容,缓缓浮现出来……
「我叫江蝉,我现在被困在一座未知的阴墟当中,我要活着出去。我像以往那样,把希望寄托于鬼聘书,寄托于这件与鬼新娘有关的奇物上面,它总是能在绝境中给我一些破局的关键方法…」
「这一次,它照例给我方法。它不断提及夜游神的那件遗物…游神梆。这件蕴含着鬼王意志与恐怖力量的禁忌之物,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与警觉,我不得不加倍警惕…不得不怀疑它是否别有用意…我要它重新再给我一个方法!一个至少…看起来风险更低,更可行的方法!」
「事实上,从最初发现自己又闯入阴墟,我就开始留手准备…按照以往数次从阴墟绝境中逃生的经验,鬼聘书最终都会向我讨要一个人,作为出去的代价…不…不是代价,是交换…作为出去的方法!周莽,这个跳梁小丑般的角色,就是我为这次阴墟预留的人选……」
「我一直隐忍着他对我的挑衅,隐忍着他的愚蠢,他的暴躁,他的恶意…我忍他到现在,并非我没有脾气,是因为在我心中,他早已注定是个死人……」
“……”
“通篇废话!”
江蝉的耐心彻底耗尽,“我要的是出去的方法,不是看你废话连篇猜测我的想法!”
鬼聘书似乎被着凌厉的气势所慑,上面的字迹停顿一瞬,随后,所有内容全部消失,沉寂了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的两息,接着,它又以更快的速度,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气息,疯狂浮现…
「我要从芦岗村阴墟出去!」
「我要方法…方法……」
「我想…我回想起了那些,伴随着夜游神几次出现的那些…抬棺送葬的鬼…它们…结队成群行走在浓雾与黑暗当中,它们让我联想到了一种…极为古老…极其特殊的鬼…或许…这只鬼能带我脱离这座阴墟!」
紧接着,鬼聘书那驳黄的内页,好似被无形的笔锋用力刻画,缓缓显现出一段如同古籍碑文般的、散发着陈腐与神秘气息的古老文字…
《鬼典新编·幽仪篇》有载:「先秦古礼,重在通神。其中尤以‘立尸’之仪,最为诡谲莫测。所谓‘尸’者,非僵死之躯,乃择生人…常为逝者嫡孙,以其鲜活躯壳为凭,仿祖神魂,临坛受飨。」
「此‘尸’者,需披先祖遗冠旧服,摹其神韵举止,踞高堂之位,享牲酒之献。古语云:‘尸,象神而陈,位极尊崇,实为勾连幽冥、贯通阴阳之枢机也。’」
「然…亦有密卷暗录,非所有承‘尸’之责者,皆能于礼成之后…安然脱身。若仪轨有缺、主祭心邪、或‘尸’者意志不坚、神魂动摇…则极易招引幽冥深处徘徊之强横阴祟、邪灵恶念附体攀缠,盘踞不退。其人…则自此沦为一种非生非死、非鬼非神之畸异存在……」
「此种存在…谓之…‘先尸’!乃‘先尸之乘’雏形也!」
「先尸之乘,即为那只特殊鬼,是在祭尸的基础上,进一步演化出了乘车游街的祭祖大典,哪怕国君见到扮演先祖之尸的车乘都要下来致敬……」
「‘乘’者,四马并驾之车,言曰,四牡孔阜,六辔在手。‘先尸之乘’,则为六驾之车!更有阴尸开道、鬼乐随行、旌旗蔽空之仪仗!此乘勾连幽明,无视阴阳之隔,可于阴墟鬼蜮之中…纵横来去!」
「我想…或许…我可以效法古礼…择一活人…施以‘六尸之仪’!以其身为‘尸’,以其魂为引…或可招引那‘先尸之乘’降临……」
「届时…乘其车驾…或可…出离此阴墟绝地……」
「……」
江蝉的目光死死钉在鬼聘书最后关于“六尸之礼”和“先尸之乘”的猩红字迹上。
心中只觉邪异,骇动!
这段记载,如同最古老的祭文,字里行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六尸之礼”?
“六极之尸”?
这些名词陆续钻进脑海,晦涩难解,带着浓重的祭祀意味和阴森的不祥。
但江蝉瞬间就抓住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
“择一活人”!
鬼聘书再次索要“交换”!
它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有呼吸有心跳的人!
江蝉的目光扫向脚边…周莽的尸体还带着余温,血液尚未完全凝固,胸口那个被血灾贯穿的洞窟触目惊心。
“……”
江蝉的眉头锁紧,眼中寒光隐现,“周莽明明就在这里,余温尚存!你却视若不见,执意要一个‘活人’?”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愚弄的窝火和一丝冰冷的疑惑。
“所以…这村里,还有哪个该死的家伙…还没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