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死寂。
这是一处暗沉、压抑的地下空间,微弱泛紫的光线,来自墙壁上一盏盏摇曳的、燃烧着幽幽紫焰的壁烛。
一座由无数枯骨垒砌而成的高台,矗立在地宫中央。
在那惨白的高台之上,铺展着一片刺目的猩红。那是一件用料奢华、刺绣繁复、仿佛由鲜血染就的宽大戏袍。
“噗!”
戏袍的主人…一个水袖翩翩的身影…突然一个踉跄,向前扑倒!
“噗通!”
一只戴着金玉指套、却纤细得过分的手掌,撑住了冰冷的高台地面,在惨淡的紫色光线中…他匍匐在地。
华丽沉重的头饰珠翠,随着他扑倒的动作叮当作响,头饰下…是一张…浓妆艳抹的戏脸!
惨白的底粉,夸张的腮红,描画得极其锐利的黑色眼线和眉峰,朱红的唇瓣…所有的一切,都夸张的颠覆着传统戏妆,又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阴柔与邪异。
可即使是厚厚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其下那张脸的瞬间惨白,以及因剧痛而浮现的冷汗和…一丝无法掩饰的虚弱。
然而!
在这张浓墨重彩且男女莫辨的脸上,却缓缓地、缓缓地…浮起了一个笑容!
一个混合着剧痛、病态、癫狂、以及…某种兴奋的笑容!
扭曲、可怖!
“咳…嗬嗬…嗬嗬嗬…!”
他的眉心点着一粒妖异的紫色花钿,嘶哑如砂纸摩擦的笑声,从那张朱红的唇瓣中溢出,在空旷死寂的地宫中幽幽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江…蝉!!”
两个字,如同淬毒的针,被他用尽力气,从齿缝中挤出!
死寂笼盖。
只有那两个音节空旷的地宫中缓缓拔高,那道穿着大红戏袍的身影,铺展在高台冰冷的中心,仿佛是在惨白色的台上的一朵血红色的花,肆无忌惮的绽开在黯淡的紫色昏暗当中。
台下。
在那些壁盏散发出的微弱的暗紫色光线照耀下…影影绰绰!
一具具,一排排…穿着各式各样,颜色各异戏袍的冰冷尸体,如同木偶般僵直地矗立着,一眼望不见到底有多少数目…
它们有的穿着文官蟒袍,有的穿着武将战甲,有的穿着旦角水袖…每张脸上都画着浓墨重彩的戏妆…
它们,像是最忠实的观众。
又仿佛是…一座由无数戏子尸体组成的…沉默森林!
冰冷,死寂。
唯有台上那猩红戏袍中发出的、越来越癫狂、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嘶哑笑声,在地宫中盘旋、回荡…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
拜鬼教…第四鬼差!
四骸伶人!!
——
咚!!
沉闷的撞击响彻阴庙内部的浑沌空间,厚重的黑暗与流动般的地面,全都跟着震动起来。
江蝉眉峰紧锁…高鸦的话真假难辨,但有一点他没说假话,那口朱漆棺材堵不住太久,【夜游神】快要闯进来了!
“终究…还是得用这个方法啊。”
一声轻叹,江蝉抬手一翻,心念沟通剑墟空间…唰!
一份漆黑底色的,用暗金色线条绘刻着龙凤呈祥图案的鬼聘书…出现掌中。
「我叫江蝉,我被困在了夜游神的阴墟,这是一只我从未遭遇过的高危鬼王,我马上就要死了!」
不明材料的封皮,触感仿佛人皮般冰凉,散发着一股不详的气息,一打开,斑驳泛黄的内页就缓缓渗出一行暗红字迹,诡异莫名。
咚…撞棺声再度从黑暗与浑沌中传来,更剧烈了。江蝉眸子微沉,正要开口,鬼聘书上的血字却自动消退,接着重新浮现。
「毫无疑问,夜游神的危险程度超过了我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危机。我现在身处在阴庙之中,看似暂时安全,但实际上,也是被那只鬼王堵住了出口,彻底的走投无路了。」
「我现在急需一个破局之法,否则最多三分钟,它就要进来了,我手里的几样保命的奇物…替身人偶、囍烛、冥烛、青花缸…全都消耗殆尽!我必死无疑!」
「我想…我如果能试着信任一次我手中的鬼聘书…帮助它掌控这座阴庙…作为交换…它或许能帮我避开夜游神…甚至…能给我离开这座阴墟的方法……」
漆黑的封皮,泛黄的内页,一行行暗红的字迹如同渗血一般陆续显现出来,带着一种悄无声息的蛊惑意味,远比高鸦诱哄的语气更加难以令人觉察,不知不觉间便已拨动江蝉的心弦。
下一秒,两抹极具威严的赤金光泽在江蝉瞳中亮起,他被隐隐勾动的心神迅速固守,看向鬼聘书的目光却是更加冰冷…这鬼东西,蛊惑人心的本事越来越难以防范了,一不留神就着道!
看着鬼聘书上猩红刺目的字迹,江蝉心头暗暗提防,“所以,这次你的胃口,是这座阴庙么?不过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而且废话就不要再多说了,直接给我方法…!”
江蝉的声调沉下来,语气中带起了一种难言的重量以及疯狂,“听清楚我的话,我…要干掉外面那只老鬼的方法!!”
沉寂。
诡异的鬼聘书陷入沉寂,似乎是江蝉这次的要求完全超出了它的预估。
咚!!
沉闷的撞棺声打破沉寂,整座阴庙都跟着发出宏大馈震。就在江蝉快要失去耐心之际,鬼聘书泛黄的内页上,再次浮现出了暗红血迹。
「我叫江蝉,我因为参与一起斩鬼局专员失联的灵异事件,意外卷入了一场拜鬼教的阴谋,并因此困在了夜游神的阴墟当中!」
「通过前面的种种探索和揭秘,我已大致知晓了这座阴墟生成的原因,以及…过去二十几年间,曾发生在这座鬼村当中的种种惨无人道的暴行!」
「一切暴行的源头…王金水…他竟意外成为了夜游神,成为了一位高危鬼王!它的强大超出我的预估……」
「我说过…我从来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但是…在了解过红衣老太,以及29名奴隶在过去二十几年的残忍遭遇后,我想…我想无法就这样离开!」
「我得做点什么!」
「我的心底有这样一个声音在低吼…」
「哪怕是…迟来的!」
「…飞蛾扑火的!」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但我知道,我一旦离开这个地方,这个世界上将不会再有任何人记得她们,或许有…但不会再有任何形式上的正义降临…」
「当然,我也知道,即使我现在做出任何举动也没有任何意义,鱼奴、鸟奴、燕奴…日记中那一个个冰冷的代号,她们都不会再活过来。」
「可我心里就是…就是堵着慌,尤其是当我拿到那份记录着种种罪证的笔记,尤其是当我确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王金水…它就是夜游神!」
「它就在外面…!」
「第四鬼差的傀儡身高鸦已经伏诛,王金水…也必须为那29条人命付出点什么代价!」
「如果可以…我想让它死!!」
「……」
咚!!
【夜游神】撞棺的动静越来越猛烈,鬼聘书上的血字也越来越快,江蝉的眉峰却越锁越紧,“少在那儿分析我的想法!赶紧给我方法!!”
鬼聘书上的血字立刻发生变化…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我下定了决心要干掉王金水…或者说夜游神!」
「当然,我也不是突如其来,或者说突发奇想…高鸦刚才提到有办法,能让我的实力临时提升到五阶的水准,我想…鬼聘书也一定有方法能办到。」
「在这件事情上,比起高鸦那个极度危险的家伙,我更愿意相信鬼聘书的方法。至少在大部分的时间,鬼聘书是受我掌控,或者说受我制衡的,高鸦完全不可控……」
咚!!
再一道撞棺声传来,江蝉的低吼声几乎和那沉闷的声响同时响起,“方法!!!”
鬼聘书上迅速呈现的血字立时一僵,停顿片刻,接着所有的内容抹去,重新浮现出来一句,「临时提升的方法…或许…就在这座阴庙…并且…我一直都掌握在手中!」
“??”就在江蝉眉头紧锁之际,一则冰冷的系统信息流弹出视线。
【叮!】
【检测到宿主当前危机爆表!鬼王暴怒!存活率不足3%!!】
【是否立即消耗鬼神点!借助阴庙的力量,融合血尊地藏第二阶段解封的全部战力?】
【提醒!本次融合,宿主将临时提升到五阶以上的实力,强行发挥出封王灵棺师的强大威势,代价是…血尊地藏将陷入不可逆转的虚弱与沉睡,直到下一阶段解封才可醒来!】
【是否…融合?】
【……】
黑色的光幕面板,红色的信息流,冰冷的呈现在江蝉眼前。
他直接收起了鬼聘书,低沉吐声,斩钉截铁,“融合!”
【叮!】
【当前鬼神点:!】
【消耗鬼神点,开始融合……】
【……】
嗡——!!
江蝉身后,那一尊硕大高耸的血棺轰然浮现,嗡鸣震颤!
一条条漆黑的锁链如同活蛇游动,棺身上一个个古老玄奥的符纹隐隐流转光晕,那尘封的棺盖竖悬着恍若一道门户浑浑开启!
紧接着…咚!
剧烈的撞击在阴庙以外响起,同一时间,一道压迫感十足的魁伟身影…从开启的血棺当中一步跨出!
SSS级…血尊地藏!
祂的精赤上身,有着两大块灰败干瘪下去的肌肤血肉,尚未完全恢复,这是早先前在鬼宅中,硬吃【夜游神】两道梆子声残留的伤势。
祂的绝大部分力量尚未解封,换成是更早之前对战楚殿臣嗑药后的那种强度,所有的伤势当场就恢复了,可这只【夜游神】毕竟是高危鬼王……
此时,祂拖着锁链从血棺中跨出来,直接跨步走向江蝉…两道身影碰撞到一起的瞬间,无名的力量在这片浑沌、黑暗的阴庙空间中馈震起庞大的回响!
颂——!!!
浓重的血雾四起,那两道身影在血雾中心,开始重叠、融合……
整座阴庙都为之生发出某种变化,仿佛是整座阴庙都在助力着这场蜕变,或者说,这场豪赌!
有粗大的锁链在黑暗中游动,有狰狞的鬼首在浑沌中隐现,有重叠的魁梧轮廓在血雾中变换交叠…那浓雾翻滚,一股恐怖的压迫感,极速攀升!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几秒,直到下一道撞击声震响阴庙…咚!!
血色的雾陡然沉淀、一切的动静和声音瞬间平静下来。
【叮!】
【融合成功!】
【您已临时提升到封王水准!】
【状态倒计时:900s!】
【倒计时:899s!】
【倒计时:898s!】
【倒计时……】
咚!!
阴庙再震!!
一道身影…一道压抑着声线的身影,从那沉降的血雾中,大步跨出!
“别催了…”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