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以棺木为界,两拨人马仍在僵持中。
李霁坐在椅子上,不搭理许清,只是好整以暇地等着第一个冒头来立功的世家官员。
而一众世家虽有心动者,但还存有理智,在许清的威压下,一动不动。
谁都知道,今日必分高下。
若选错一步,是万劫不复。
李霁是李彦成的人,而李彦成忌惮世家已久,就算许清倒台了,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许清身后有仍是太子的李昀璟,他继位是名正言顺的。
江元音腰背笔直,只身走进这片寂静的僵持里。
李霁一脸做作的惊讶:“诶?栖梧公主怎么来了?不会也是要来声讨本王的吧?”
众人侧目看她。
先前个个都思绪紧绷,竟没一个人发觉,她是何时进来的。
江元音面朝李霁,不答反问道:“请问王爷,这立功的机会,是在场的诸位大人独有,还是我也能争取?”
李霁随手将写满许清罪证的卷轴往椅背上一搭,折上往书案一指,冲江元音回道:“那自然只有先后之分,没有人员之别,公主若是愿意站出指证罪臣许清的罪证,那便是立功了。”
他扫了眼了书案上铺展开的空白卷轴,意味深长道:“公主首当其冲,这立下的可是头等功,不知公主要指证许清何罪啊?”
江元音高声道:“安国公许清,几次三番加害于我,实难忍之,今日竟还煽动众人来王府闹事,我自不能冷眼旁观,当将真相诉之于众。”
她抬步走至书案,执笔开写。
许清并没有太过紧张,只是盯着江元音的背影驳斥道:“我何时害过你?若你非要扯上去年你江家养父母传谣你一事,你该怨的就不是我。”
“那案子是李霁亲审,许子枫也是他无罪开释,可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他最大的牌是李昀璟,握着这张牌,就不拍世家倒戈。
毕竟这些世家都清楚,李彦成是容不下他们的。
他们需要的是一位听话的君王。
江元音的表态不足为惧,她从被封为“公主”以来,便同瑜贵妃、李澜亲近,本来就与他们不是一路人,拉不到这些世家的信任。
江元音不受干扰,冷静写完放下笔后才转身,面朝许清而立,从袖口中掏出一把长命金锁,道:“许国公,这把长命金锁是你让太子殿下,转交给我的,是也不是?”
许清扫了眼她手中的锁,还是谨慎地撇开了关系:“这是你母后曾为你百日宴准备的,托我去寻元奚真人开光的长命锁,去年年底,我领着许子枫去侯府负荆请罪,便是要将这锁赠与你,是你不给我机会,我才只能托太子殿下转交。”
他道明了来龙去脉。
“这锁里藏有剧毒,”江元音将长命锁放到卷轴上,对李霁道:“王爷,我愿呈上此锁,作为罪证。”
李霁连连点头,夸张赞许道:“栖梧公主,再立一功啊。”
他瞟了眼世家:“你们还不抓紧点?”
“荒唐!”许清嗤道:“这锁都多少年了?经过了多少人手?就因为锁里有毒便说是老夫下的?老夫还觉得是你自己下的,在这信口雌黄,污蔑老夫!”
“不管你因何对我生了意见,但我怎么说都是你舅舅,我平白无事害你作甚?”
“舅舅又如何?”江元音冷冷看他,意有所指道:“虎毒不食子,舅舅连自己养育长大的亲生孩子的性命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意我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外甥女呢?”
“我何时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了?!”
“死在猎场的许子枫,还有……”江元音目光移至棺木上,眼神越发的冷:“许小姐殒命三日了,却还要被你当做闹事的理由,不得安息,你的所作所为,谈何在乎?”
“也不知许国公夜里可会听到他们啼哭唤着父亲,可能安睡?”
许清神色微变,不再回应江元音,而是转身面朝身后的众人:“多说无意,真相如何,诸位心中当有数,老夫就不多言。”
他扬声承诺道:“今日老夫手中虽无纸笔,但诸位的义举,老夫都会记在心里,待太子殿下继位,在场的诸位,皆是头功!”
“往后,老夫与诸位,荣辱与共,共同辅佐明君!”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只等许清再发号令,便给信号,包围王府。
江元音忙拔高音量,压住众人的蠢蠢欲动:“许国公要替太子殿下谋反,也得问问太子殿下答不答应!”
可是许清这个时候压根不会把江元音放在眼里,唇舌之战永远难分高低。
他发号命令:“杀了诬陷忠良的李霁,提他人头去问皇上,为何我等忠良不得善终!皇上今日必须给我们说法!”
众人纷纷附和,高声喊道:“杀了诬陷忠良的李霁,提他人头去问皇上,为何我等忠良不得善终!皇上今日必须给我们说法!”
众人纷纷拔了信号弹,召唤自家的人马。
先包围王府,杀了李霁,提其人头入宫质问狗皇帝,再换君主!
许清等人热血沸腾,已然胜券在握地盯着李霁。
然而李霁脸上仍没有半点慌乱,在椅子上不动如山。
响彻王府的脚步声逼近,许清身后很快便站满了人。
他双手交叠放在拐杖上,冲李霁得意轻笑:“李霁,你的死期到了。”
“哦?是吗?”李霁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自己的大腿上,似笑非笑道:“许清,你要不要先回头看看呢?”
许清心下一沉,不安回头。
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持刀带剑的禁卫军,压根不是他们世家的人马。
为首的人是齐司延。
齐司延一身深色锦衣,迎上许清惊诧的眸光,扬声道:“许国公是在找你们的人吗?”
他状似讨论天气般的云淡风轻:“昨夜便被我悉数抓捕了。”
他暗中盯梢了他们近月余,等着他们部署人马,再出兵拦截。
众人骚动不安起来。
许清强作镇定,安抚出声:“慌什么?吾儿自会领兵协同东宫禁卫,和太子殿下一起,先去……”
“许国公,”齐司延打断他,冷声给他致命一击,“昨夜太子殿下面圣,早已将你的阴谋揭发,令郎与其率领的那两千精兵昨夜便成了阶下囚。”
“你、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许国公怕是还不知道吧,年初皇上便命我在汴京郊外营地秘密练兵,恭候半年,正等你今日,你那两千精兵,不过尔尔。”
“不可能!”许清拄拐大喊:“这绝无可能!”
齐司延却没那么好脾气地在同他多话,他抬手发号施令:“传皇上口谕,叛贼许清,意图谋反,罪不容诛,即刻捉拿,死伤勿论!”
眼看着禁卫军要发起攻击,各世家纷纷倒戈跪地,有的甚至直冲书案,连声道:“下官乃是受许清蛊惑威逼,现迷途知返,愿告发许清谋逆!”
“下官是迫不得已啊,下官愿指证许清!”
“下官也愿指证许清!”
“王爷开恩、侯爷开恩啊!”
许清浑身发颤,气急攻心:“你、你们……!”
李霁冲许清笑道:“许清啊许清,看来今日是你的死期才对啊。”
耳畔是禁卫军靠近和世家倒戈的声音,许清面如死灰,豁出去一般,猛地朝离他最近的江元音而去,意图挟持她。
江元音早有所察,利落后退避开。
与此同时,齐司延的剑飞过人群,精准地刺中他的后背。
而李霁亦起身,抽过宁沪的剑,直戳进他的胸口。
许清胸背皆被刺穿,没能碰到江元音的一根头发。
他站不住地单膝跪地,吐了一大口鲜血,仍旧不服地仰头看向李霁,费劲地发出声音:“李霁,我一死……你便是他的眼中钉,我之今日……便是你之明朝,你……不会比我多过几天好日子的……”
“我什么下场……你就是……什么下场……”
李霁半点不为所动,甚至轻笑出声:“许清,你错了。”
许清喘息,伸手扶住胸口的剑。
“你知道你为何落到这步田地吗?”李霁俯身凑近他,压低声音道:“那是因为你够恶,却不够敢,你都要谋反了,还畏惧人言,想让李昀璟当你的傀儡帝王,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何一定要听你摆布?所以你被他摆了一道。”
他凑得更近:“但本王不一样,本王可不要什么傀儡帝王,本王也不会继续替人卖命。”
许清倏地睁眸:“你、你……”
不用他说出完整的句子,李霁冲他点头,低声道:“是,那皇位我要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