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映晚家旁边的小溪,水面渐渐没过了两岸。
农户从一开始的高兴,到后面意识到这场雨的可怕,开始疯狂抢收,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庄稼地几乎被淹了个一干二净。
像陈家种的辣椒,已经收成过一批的还好,其他要等到秋收的作物,可谓损失极其惨重。
负责种辣椒的几个农户,陈映晚都给他们补了损失,其他家却没有这么幸运。
但陈映晚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每天坐在窗边的人,现在换成了柳翠云。
她愁眉不展地望着不停的小雨,伸手接了几滴雨,雨势见小,天似乎有放晴的意思,可没过多久,又重新阴了下来。
天上好像漏了个窟窿,不停地往下泄水,怎么也流不干净。
地势较低的人家已经有被淹过门槛的了,纷纷收拾细软投奔亲戚家去。
陈映晚家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就住在山上。
住在山上的视野最为广阔,但看到那些淹成一个个“小湖”的田地,心里只有无尽的心疼可惜。
这都是农户们的命根子,每家每户就靠这么一点地养活一家子人。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这样下去,就来不及种地了。”
柳翠云哀叹,连手里的帕子都没心思绣了。
佑景却想起了什么:“娘,你说怀州河上游的水坝会不会……”
陈映晚一顿。
柳翠云和陈月宜则猛地看向了佑景。
是啊!还有水坝!
“应该不会有事吧,”柳翠云嘴唇嗫嚅了一下,“前几年不是才修缮过吗?”
“朝廷总不可能在这上面偷工减料,置百姓死活于不顾……不会的,不会的。”
柳翠云喃喃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陈月宜却捏紧了帕子。
她是从战乱中逃出来的,她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某些官员的龌龊勾当。
当初她所在的城池,就是因为县令贪生怕死,主动打开了城门。
可那些乱党进城后并没有履行不杀的承诺,到处奸淫掳掠,他们一家拼了命才买通守卫逃了出来。
草菅人命尚且如此容易,难道一个没人在乎的水坝,就会被认真修缮吗?
陈月宜不相信。
她颤抖着声音道:“晚姐儿、佑景、娘亲……要不,咱们走吧。”
柳翠云一愣:“走?往哪儿走?”
陈月宜缓缓低头:“我不知道……或许往北走,总之去不下雨的地方,倘若水坝真的会塌,我们能做的只有保全自己。”
柳翠云以为她吓坏了,连忙将她揽进怀里:“傻孩子,咱们都是随口说说的,你怎么还真听进心里去了?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明天雨就停了呢?”
“雨过天晴,咱们还能赶着夏天,在院里种点萝卜白菜——你那小兔子不是就爱吃白菜吗?娘给它们多种点。”
陈月宜无声地将头埋进娘亲的怀里。
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离开这里。
“其实佑景和月宜说的,也有道理。”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映晚终于开口了。
几人瞬间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凡事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倘若水坝真的塌了,倘若我们真的会被殃及到呢?”
陈映晚拉过陈月宜的手,紧紧地握住。
“我知道,月宜是为了我们全家人着想才会那样说。我也答应你,只要水坝塌了的消息传过来,我们第一时间离开这里。”
“这些日子咱们先收拾一下衣服细软,随时准备离开。”
柳翠云忙道:“晚姐儿,你是认真的?你也觉得水坝会塌?”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即使陈映晚手里有治疗瘟疫的药方,她也不敢赌家人一定不会在这场噩梦中离开自己。
到时候她能做的,只有留下药方、然后带着她们离开怀州。
她们一家人,只要健康平安就好。
“……好,晚姐儿都这么说了,我就听你的。”柳翠云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有时候她和陈映晚的想法相悖,但她总能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想法和陈映晚保持一致。
所以陈家很少出现分歧。
柳翠云说干就干,起身就要回房间收拾东西,开门前,她又笑着说道:“说起来,晚姐儿果真有远见。”
“年初那会儿我想开个分店,晚姐儿怎么都不同意,还有辣椒——还好留了一些种子,否则现在可不只是损失那点辣椒了。”
一个店若要卖还能好卖一些,若是花百两银子开了分店,这一时半会儿也带不走了。
柳翠云带着陈月宜进屋收拾东西,佑景则扭头怔怔地望着娘亲。
陈映晚也准备收拾东西,与佑景对视一眼,笑道:“怎么了?”
“是不是有些害怕?”
佑景摇了摇头,迅速收回视线,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思考——真的是碰巧吗?
娘亲真的是因为不安,碰巧和错误的决定擦肩而过?
还是说……娘亲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第二种可能也太不可思议了一些,佑景自然是不敢相信的。
可是娘亲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娘亲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柳婶和月宜也一样,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不怕任何困难。”
陈映晚只以为儿子在担心未来。
佑景缓慢地眨了眨眼。
到底是不是碰巧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一直都无条件地相信娘亲。
娘亲在哪儿,家就在哪儿,走到天涯海角去他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