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后,几人回到了落桐院。
陆殷辞终于问出按捺了一个时辰的问题:“怎么样?在你心里,宿慕成还是那般光风霁月吗?”
陈映晚低头:“大少爷何苦这般,宿慕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是奴婢能控制的。至少在奴婢心里,他不虚伪。”
“我只是不明白!”陆殷辞压着火气打断了她的话,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俯身靠近自己。
两人近在咫尺,陈映晚只看到陆殷辞微微颤动的眸子深处似乎燃起了火焰。
“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相处了几个月的人,你都能那般信任。”
“而我与你相处这些年,你却始终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这般厌恶我?”
“奴婢没有……”陈映晚勉强扯出一个笑,试图后退,“奴婢早上不是还说,为大少爷生辰而高兴吗?”
陆殷辞冷笑:“你只管哄我,我却知道,你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高兴,唯独不会为我而高兴。”
陆殷辞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陈映晚完全不知道常年卧床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这些年无论我对你怎么好,你心里始终都没有我。”
“我以为你本就是一个凉薄淡漠的女人,可你竟能在短短几个月,对宿慕成信任至此。”
这说明,陈映晚并不是对所有人这样……只是单单对他如是。
这让陆殷辞更加无法接受。
他闭了闭眼,自嘲地笑了一声:
“新年那日,我还没来得及说完,你就逃走了。”
“你还记得,你曾说欠我一个人情吗?”
陈映晚记得,陆殷辞陪她和佑景去宿府赴鸿门宴,算是陈映晚欠了他一个人情。
当时陆殷辞说,让陈映晚答应他一个要求。
“现在,我要你实现当初的诺言。”
陆殷辞声音渐沉。
他力道加重,两人越靠越近,陆殷辞身上略带苦味的药香一点点笼罩侵蚀陈映晚周身空气。
陈映晚慌张地扭开头,却又被陆殷辞另一只手捏住下巴扭了回来,逼迫着陈映晚直视他的眼睛。
陆殷辞从她慌乱不安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失控的模样。
他不该这样。
但他没有办法。
他矜傲自满,在遇到陈映晚之前,他自以为什么都能做得到。
可却唯独不能在陈映晚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他已经用了所有手段,威逼利诱,借祖母之手强行留下她,甚至他交出了自己最悲惨的弱点,希望得到陈映晚的一丝怜悯。
在陈映晚面前,他已经失去了自尊,没什么能再失去的。
这一刻,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对陈映晚太过爱而不得,还是因为他遇到了无法得到的东西而感到恼怒。
总之,此时他只想放任自己失控。
“大少爷,你想杀了我吗?”
陈映晚突然不再跟陆殷辞较劲,手上卸了力道,只颤抖着声音问他。
陆殷辞神色一怔。
当然不会。
当年那匹野性十足的马就算伤得他半个月没能下床,他都从未想过要杀了那匹马。
他在意的是驯服的过程,是一个物件由内而外真正属于他,他才能感受到成就。
可他回过神看到陈映晚眼里的决绝时,他突然就明白了陈映晚的意思。
如果他今天真的做了无法挽回的事,陈映晚也同样会做出让他后悔的举动。
就像那匹他没来得及驯服,就死掉了的马一样。
陆殷辞骤然松开了手。
陈映晚连连后退,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她捂着心口,试图抚平胸腔里的那颗猛跳的心脏。
陆殷辞看着她满眼戒备提防的神色,缓缓垂眸。
“陈映晚,我就这么可怕?”
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声越来越大,他低着头,肩膀随着小声耸动起来。
再抬头,他已然恢复了平日里冷静淡然的模样。
“我逗你的。”
“我只是想要你答应我——再留一年。”
“明煦信里说,他大概会在年末回怀州。你就当我是孤单太久,需要人陪吧……就再陪我一年,好不好?”
“等明煦回来,我就放你自由。”
陆殷辞声音平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自己只是在跟陈映晚说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提议。
一片死寂中,陈映晚点头。
“好。”
“大少爷帮了我很多,这是我欠你的。”
明明是答应的话,却显得格外刺耳。
陈映晚留下,只是为了还他的人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原因。
“明日带佑景来吧,我这里有一位老先生的地址,你可以带佑景去他那儿读书。”
“他曾是帝师。”
陈映晚摇摇头:“奴婢已经够麻烦大少爷的了。至于佑景,奴婢相信他跟着府学就能学明白,不劳大少爷费心了。”
陆殷辞揉了揉额角,又轻笑一声,“好,不去就不去吧……今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吗?”
陈映晚应了一声,给陆殷辞请了个安,便要转身出去。
“等一下……”
陆殷辞望着她的背影,嗓子仿佛被扼住一般,说得十分艰难。
“等明煦回来,如果你们还有感情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同祖母说与……你别恨我。”
他真的是什么尊严都不要了。
只要陈映晚不恨他,他甚至可以违背当年自己那般决绝的想法。
如果明煦和陈映晚真的两情相悦,他愿意从中促成。
……只要陈映晚别恨他。
“多谢大少爷,只是感情这东西,旁人无法帮忙。”
陈映晚大步离开了房间,门口的十三看到陈映晚出来,跟着她走了几步。
陈映晚感受到身后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怎么了?”
十三指了一下她的手腕:“淤青。”
陈映晚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陆殷辞刚才的力气太大,她手腕上已经有了很显眼的一道淤青。
“你可以去找青荷要药膏,她有很多管用的膏药。”十三点到为止。
即使他想给陈映晚药膏,他也做不到,他是暗卫,什么都没有,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但陈映晚还是朝他笑了笑以示感谢:“明天给你带糖。”
十三没说话,他不想告诉陈映晚,自己明天就要领命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