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天命,统御天下万方,夙夜忧虑不已,惟恐有负皇天社稷所托之重。”
“念及历朝历代之盛,终设丞相之制,本欲能协理朝政,抚恤黎民万方。”
“然逆相胡惟庸者!”
“悖逆之徒,窃据权柄,为己私欲,结党营私,祸乱朝纲,暗通外臣,危机社稷。”
“恶贯满盈,实乃神人共愤!”
“朕,痛心疾首,不得已而施以雷霆以惩,肃清奸逆,还朗朗之乾坤!”
“然严惩逆贼以谢天下,非朕之本愿。”
“深研历代圣皇明君之仁政,稽查详览历朝朝局之变,丞相权重则君权便削,宰执专横则国危亡。”
“秦,亡于斯,汉,弊于霍,唐,祸于藩镇,宋弊于四奸,此皆宰执擅权之故!”
“而今我大明虽已除胡逆奸恶,然丞相之制犹存。”
“若复立丞相,恐后世之人复有效尤者,非长治久安之计也。”
“特兹革去中书省,永废丞相之制!”
“改设内阁于文华殿,选朝中贤能之士辅佐,参赞机务,朝夕备为顾问,编纂票拟章奏,然终决于朕躬!”
太监总管白苟宣读圣旨的声音格外雄厚。
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过半百,身上还少了一件东西的太监能发出的声音。
不见往日一丁点衰老,传荡到奉天殿每一个角落,在文武百官耳边不断的回响,甚至就连殿外数十丈外都清晰可闻。
圣旨的内容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人尽皆知,所以并没有在意或者感觉奇怪。
废除丞相,改设内阁。
千年传承终于迎来了这么一个结局。
他们作为见证者,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荣幸。
只是此时没有几个人,把这种荣幸当真,都微微低着头妆浓做样的听着记着,全力做好一个臣子的本分。
最多是在心里多生一丝期待和猜想。
这内阁初立,朝中究竟会是哪几位大人,会得陛下垂青获此殊荣,入文华殿,尊阁老之称?
虽然已经没有丞相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但地位和荣誉却是大致一样的。
为官,要么为利,要么为名,诱惑力不比丞相要低多少。
魏国公?
这一位应当没有任何的悬念。
他与陛下幼年相识,关系莫逆,患难与共,一路追随,身经百余战,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乃大明勋贵武将之首!
无人可撼动,更无人敢撼动!
是真正的镇国柱石,这内阁若是没有他,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甚至可以说这内阁若是没有他,都不应该配称之为内阁!
那这第二位阁老呢?
宋濂,宋大人?
若没有意外也应当就是他了,毕竟是士林之首,从龙之臣,又率先上奏谏言,废黜中书丞相之制,改设内阁辅政。
他是“功臣“,功臣怎么能没有赏赐呢?
所以于情于理,这内阁总要有他的一个位置,给朝堂群臣看,也是给天下人看。
那这第三的话……
第三好像不用猜,国舅爷,靖远侯马世龙!
之前宋大人的折子出现时间太巧了。
陛下对靖远侯,灭国之功的封赏,也实在是太过浅薄。
明显就是在布局设棋,借灭国之大功压下朝臣议论,再以内阁阁老之位,奖赏靖远侯之功,这是这些天来众多人达成的共识。
所以这第三位内阁人选,非靖远侯莫属,年近二十五岁的位极人臣……
该说不说,朝堂上的这些个大人们。
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精明。
就和他们猜想的一样,朱元璋第一个要选入内阁的人选,就是勋贵之首魏国公徐达。
这是早在小犊子给他提出内阁这个东西时,他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人选。
他的老弟兄,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有他在内阁朱元璋才能真正放心,才能真正的施展开拳脚,让这内阁起到它真正的作用。
而这第二个人选也是一样的结果。
猜的也是十分准确,正是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宋濂。
只是到了这三人,却是突然发生了一些意外。
蹦出来一个让所有都感觉出乎意料的人。
第三人可能不是靖远侯,朝臣们有想过这个可能,毕竟靖远侯年岁太小,威望也限于勋贵和军中,在文臣之间的根基,实在有些太过浅薄了。
所以在他之前,陛下或许会垫上一两人用作铺垫,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而这几个人会是谁,也大概的有个范围,比如李善长,赵好德,詹同……
但是在这个范围里面绝对没有他。
御史大夫,忠勤伯汪广洋!
他往日可是没少与胡惟庸来往,是很多人眼中实打实的胡逆!
早在胡惟庸被擒之时,他便再也没有上过朝,一直称病在家休养,可谁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真生病?
还是被软禁?
虽然后来胡惟庸案愈演愈烈,陛下下旨处斩的人越来越多,地位也越来越高,汪广洋却一直幸免于难。
可是依旧没有人会觉得他能逃过这一劫。
只觉得陛下这是在念及旧情。
毕竟汪广洋也是从龙之臣,在陛下尚在潜龙之时,便已经在其身边听用效力。
虽然现在汪广洋一时犯了糊涂,但好歹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念及以往的情分,暂且留他一命并不奇怪。
并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皇后娘娘肯定是知道的,皇后娘娘也是认识汪广洋的……
可是保住他一条性命归归保住他一条性命。
这新设内阁与他一个胡逆,有什么关系?
为何陛下在这时推他上去?
难道……
刹那间,一个念头疯狂滋生,无数朝臣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是了,是了,陛下肯定是这个意思,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
胡惟庸案,过去了。
彻底的过去了!
锦衣卫从今日起,不会再用胡逆案犯的借口,再去满应天的抓人,朝中某些大人,也不用再在家里备着棺材上朝。
不用再担心在衙门里,或者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被锦衣卫捉拿下狱。
丞相没了,大明现在有的只是内阁。
而内阁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则是维稳,没有必要再弄得人心惶惶。
若事实真是这样,那对于整个朝堂而言,对于众多朝臣而言,才是最大的一件喜事。
官场嘛,就是一个大染缸。
谁来了都得进去涮涮,进去清清白白,胸有大志。
但等到出来以后,就成了一片花花绿绿,什么人情世故,什么与光同尘,以往最嗤之以鼻之事,转眼就变成了最擅长的事情。
胡惟庸在时,他是朝堂上的参天巨树。
烈日灼烧,谁不想借一下阴凉,谁不想攀攀高枝向上?
更何况查案的还是锦衣卫!
就算真的没有任何相关,在他们的手里也照样有数不清的铁证,能将其他们打入诏狱,推到午门斩首。
过去了,终于是过去了,好事,天大的好事!
奉天殿正中,天下最尊贵的那把椅子上,朱元璋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首群臣。
锐利如刀般的眼神,在他们身上一一掠过。
虽然以他的角度,看不全这些人的神情变化,但他朱元璋的眼力,只要看到一部分便能猜到全部,猜出这些人的心里所思所想。
笑吧,笑吧,好好的笑,发自内心的笑。
你们这些人笑,咱才有机会,有时间往下挖。
维稳,咱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维稳!
咱只知道,矫枉必须过正,除恶也必须除的干干净净,放缓了鱼线才能让大鱼,让整个鱼群放松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