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子前辈!”谢琢光急忙打断了丹霞子的话。转移话题道:“关于幽冥裂缝,您有什么线索吗?”
老炼丹师眯起眼,看了看谢琢光,又看了看乌竹眠,突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懂了!年轻人就是爱玩花样。”
他拍拍谢琢光的肩:“放心吧,老头子我嘴严得很!”
乌竹眠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打哑谜:“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谢琢光耳根泛红,迅速转移话题:“前辈,我们怀疑仙盟内部有人勾结南疆巫族,您有什么建议吗?”
丹霞子捋着胡须思考片刻:“若说南疆巫术,最擅长的是幻术与御魂之术,你们若想调查,不妨从这两方面入手。”
他顿了顿,“对了,近日有弟子在后山发现魇魔仆从活动的痕迹,你们小心些。”
“魇魔仆从?”乌竹眠心头一震。
丹霞子意味深长地说:“这世上的真真假假,有时候连亲眼所见都未必可信。”
离开草庐时,夕照泼釉般漫过林隙,竹海好似有了温度,风一动,竹枝竹叶就开始簌簌地响,溅出细碎的金箔,在归鸟的翅羽间流转。
乌竹眠心事重重地走在前面,谢琢光则罕见地沉默着。
“丹霞子的话……”乌竹眠刚开口,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腰间的且慢剧烈震颤起来,发出刺耳的嗡鸣。
“小心!”谢琢光猛地扑向她,一道黑光几乎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不远处的一株粗竹拦腰斩断。
五个黑影从竹海中浮现,全身笼罩在黑袍中,脸上戴着狰狞的魇魔面具,他们手中持着奇形兵刃,刀刃上泛着诡异的绿光。
“这就是魇魔仆从?”乌竹眠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下一秒,且慢出鞘,一道天光色的剑光如游龙般横扫而出,为首的黑袍人举刀格挡,却被剑气震退数步,面具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主人小心,刀刃上有毒!”谢琢光随手抽出一柄长剑,一柄通体银白、剑身细长的利器,与乌竹眠背靠背站立。
黑袍人发出嘶哑的吼叫,同时从各个角度扑来,乌竹眠剑势如虹,每一剑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势。
谢琢光则剑走轻灵,银白剑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战斗激烈却短暂。
不到半刻钟,五名黑袍人已倒下四个,最后一个见势不妙,转身欲逃。
“留下活口!”乌竹眠喝道。
谢琢光会意,剑尖轻挑,一道银光如流星般追向逃窜的黑袍人。
就在即将击中时,那黑袍人突然转身,手中抛出一物。
那是一枚霜策剑的碎片!
乌竹眠瞳孔骤缩,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冰蓝色轨迹,直取谢琢光心口。
“且慢!”她本能地喊出剑诀,天光色的剑光后发先至,在千钧一发之际击偏了碎片。
谢琢光的反应却出人意料,他非但没有躲避,反而伸手抓向那枚碎片,就在他指尖接触碎片的瞬间,一股冰蓝色灵力从他体内爆发,与碎片产生强烈共鸣。
黑袍人趁机捏碎一枚符箓,身形化作黑烟消散。
乌竹眠顾不上追击,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谢琢光周身笼罩在冰蓝光芒中,气息竟与当年的霜策剑有七分相似。
“谢琢光?”乌竹眠有些懵,试探着呼唤。
光芒渐熄,谢琢光踉跄了一下,手中的碎片已化为齑粉,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主人,我……”
话音未落,他双眼一闭,身子向前栽倒。
乌竹眠急忙上前接住,触手却是一片冰凉,不由得心惊:“谢琢光!”
怀中人呼吸微弱,眉心处浮现出一道冰蓝色纹路,与乌竹眠手腕上的疤痕如出一辙。
*
三日后。
藏书阁的烛火摇曳,将乌竹眠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面前摊开的《仙盟秘录》已经残缺不全,几页关键处被人为撕去,只留下锯齿状的边缘。
指尖轻抚过那些残缺处,乌竹眠眉头越皱越紧,喃喃道:“果然被动了手脚……”
窗外传来了戌时的钟声。
谢琢光已经昏迷三天了,一直住在丹霞子的草庐里。
丹霞子不让乌竹眠去看谢琢光,说他体内两股剑气相冲,却又奇迹般地在融合,需要时间适应。
这正好给了乌竹眠独自调查的机会。
她翻到记载魇魔之乱的章节,在仅存的片段中寻找线索。
“……决战当日,剑尊独赴断魂崖,盟主率援军随后……时有异光自东南来,众人目不能视……及至视野清明,只见崖崩地裂,剑尊与魇魔俱已……”
东南方?
乌竹眠努力回忆那天的情形,她明明记得裴兰烬是从正西方赶来,还高喊着让她坚持住……难道记忆出现了偏差?
更奇怪的是,这段记载的笔迹与前后文略有不同,墨色也更新,像是后来被人修改过。
“还没休息?”
忽然,温和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乌竹眠猛地合上典籍。
她回过头,看见谢琢光正倚在门框上,脸色仍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神采。
他穿着宽松的白色中衣,披着华贵的雪袍,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道冰蓝色的纹路,那是剑气融合留下的痕迹。
“你醒了?”乌竹眠准备起身,问道:“感觉如何?”
“像是被一万只仙鹤狠狠踩过。”谢琢光苦笑着走进来,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在她对面坐下:“丹霞子说我这几天像块发光的宝石,把整个草庐映得蓝汪汪的。”
乌竹眠忍不住想象那个画面,嘴角微微上扬。
烛光下,谢琢光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心的纹路若隐若现,跟右眼周的红色纹路交织,给他平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乌竹眠用温和用不容反驳的口吻说道:“你继续去休息,我再看一会儿。”
谢琢光一向听她的话,见她态度坚决,微微点头:“好。”
说着,他在一旁的榻上半躺,未束的黑色长卷发垂散在肩头,白的如玉,黑的如墨,格外漂亮:“不过我要在这里陪你。”
乌竹眠放轻了翻书的动作,纵容道:“好。”
谢琢光微微侧身,面朝她的方向,闭上了眼睛,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
子时的更漏声从远处传来,乌竹眠揉了揉发酸的后颈。
藏书阁的夜明珠亮起了柔光,将她面前堆积如山的竹简镀上了一层青白色。
“《幽冥异闻录》……也不是。”她轻声自语,将竹简轻轻推到一旁。
那卷轴却骨碌碌地滚到案几边缘,眼看就要坠落星空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接住了。
“第三十七卷了。”谢琢光的声音从乌竹眠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主人,你是要把仙盟千年的藏书都翻遍么?”
乌竹眠抬头,正对上他低垂的眉眼。
夜明珠的光晕在谢琢光轮廓分明的脸上流淌,将那双惯常冷冽的眼眸浸得格外温柔。
他未束发,几缕墨色的发丝垂下来,随着呼吸轻轻扫过她额前。
太近了。
乌竹眠下意识后仰,后脑却抵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不知何时,谢琢光另一只手垫在了书架与她之间。
“有灰。”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尖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摩挲,仿佛要留住那转瞬即逝的温度。
“你好好休息,不用管我。”
乌竹眠重新埋首卷宗,丝毫没注意到剑灵微微黯淡的眼神:“我还要查查南疆禁术的记载。”
谢琢光轻哼一声,衣袂翻飞间已在她对面坐下,他曲起一条腿,手臂随意搭在膝上,这个姿势让他像只慵懒的大猫。
可他的目光却始终锁在乌竹眠身上:“我休息好了,我帮你。”
他伸手抽过一册竹简,指甲在烛火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乌竹眠发现谢琢光翻书的动作很特别,先用指腹轻轻抚过竹简边缘,再像拨弄琴弦般一页页挑开,仿佛这些死物都值得温柔以待。
“找到了。”谢琢光突然出声,指尖点在一行小字上,他倾身向前时,衣领间松柏冷香幽幽飘来,发尾扫过乌竹眠执笔的手背,痒得她笔尖一抖。
墨汁溅在纸上,晕开了一朵小小的花。
“这里说‘神骨为天地灵脉所钟,可通阴阳’……”
谢琢光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乌竹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的袖口滑落,露出了腕间那道粉色剑痕。
谢琢光的喉结动了动。
他忽然伸手,却在即将触到她手腕时硬生生转向,拿起了案几上的茶盏。
“凉了。”他生硬地说,指尖在杯沿一抹,茶水立刻腾起热气。
乌竹眠接过茶盏时,注意到杯身上结了一层薄霜。
这是且慢偶尔情绪波动时才会有的现象,就像多年前有一次她独自出门,受伤归来,且慢气得发抖,整个青荇山一夜之间挂满了冰凌。
“谢谢。”她随口道谢,没看见剑灵闻言耳尖泛起的微红。
夜更深,烛芯爆了个灯花。
乌竹眠困倦地揉了揉眼,忽然肩头一沉,是谢琢光的外袍,那件绣着暗纹的雪色外袍还带着他的体温,轻轻裹住了她的肩膀。
“我不冷。”她下意识要推拒。
“我冷。”谢琢光睁眼说瞎话,明明剑灵根本不会畏寒。
他趁机又挨近几分,衣摆与她的垂落在地,像两片交融的月光:“你看你的,我……我调息片刻。”
他说着闭上眼,脑袋却一点一点地歪向乌竹眠的方向,当他的太阳穴终于轻轻贴上她的肩头时,乌竹眠感到颈侧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震颤。
谢琢光在悄悄用灵力模拟人类的心跳,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心头一软,竟不忍心推开。
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书架上,那影子看起来像极了她年幼时遇见过的一只猫。
明明想亲近,却总要假装不经意地蹭过她的裙角;明明眷恋温暖,却在她伸手时傲娇地别过脸去。
乌竹眠不知道的是,谢琢光此刻正借着发丝遮掩,悄悄凝视着她映在竹简上的侧影。
那目光比月光温柔,比剑气缠绵,却又克制地停留在她衣领上方三寸之处,不敢逾矩半分。
就像且慢永远收敛锋芒待在鞘中,谢琢光也将所有汹涌情思,都藏在了这幅冷清皮囊之下。
只是乌竹眠从来都不知道。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东方泛起了一点鱼肚白。
谢琢光忽然动了动,凑近了去看桌上的典籍:“主人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乌竹眠没有隐瞒,将发现都告诉了他,包括记忆中裴兰烬出现方向与记载不符的矛盾点。
听完后,谢琢光若有所思,斟酌道:“记忆是可以被篡改的,尤其是涉及魂魄重生的情况。”
他顿了顿:“不过剑修的肌肉记忆很难作假,或许可以从你的剑法入手?”
乌竹眠微微一顿:“什么意思?”
“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谢琢光神秘地笑了笑:“不过现在,主人你应该休息了,你之前在幻境中消耗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复,丹霞子说你再不睡觉,他就要在你的安神汤里加黄连了。”
乌竹眠挑眉:“他敢!”
“我确实不敢。”忽然,丹霞子老不正经的声音从窗外飘来:“但我可以在你小剑灵的药里加!”
谢琢光呛了一下,耳根瞬间变红,乌竹眠无奈地摇头妥协:“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