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让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往最拥挤的人群中走去。
晚余紧追不舍。
沈长安抱着梨月坐在骆驼背上,默默地看着两个人在人群中穿梭。
晚余终于追上了祁让,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祁让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她,装着不经意的语气道:“余娘子,是你呀?”
“是我。”晚余气喘吁吁道,“这么巧,齐大公子也来逛庙会。”
祁让说:“我就是随便走走,没想到你也在。”
晚余松开他的袖子,往四下看了看:“快过年了,我想挑几样礼物送人,齐大公子是当地人,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做个向导,帮我挑一挑?”
祁让微微一怔,脱口道:“怎么不让沈大将军陪你挑?”
晚余回头望了一眼,隐约看到沈长安还抱着梨月坐在骆驼上。
“沈大将军正带梨月玩,没功夫,有劳齐大公子了。”
祁让略一犹豫,答应下来:“那好吧,但我帮你挑的未必合适。”
晚余说:“没关系,礼物就是份心意,只要是对的人,送什么都对。”
祁让深深看了她一眼,和她一起往摆着货物的摊位上去:“娘子的礼物想送谁?”
晚余说:“第一份礼物,我想送给我最好的朋友,他叫徐清盏,是当朝司礼监掌印,齐大公子应该知道他吧?”
祁让愣了下,点头道:“徐掌印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
“那么,大公子觉得我应该送他什么礼物合适?”晚余问道。
祁让扫视着琳琅满目的货物,指着一个卖皮货的摊位说:“我听闻徐掌印身体不好,素有咳疾,娘子不如送件皮货给他保暖。”
晚余欣然接受:“大公子好巧的心思,我看那条白狐皮最衬他,我就买下来送给他吧!”
“好。”
两人走到卖皮货的摊位前询问价钱,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成功地买下了那条白狐皮。
晚余把摊主包好的狐皮抱在怀里,语气轻快道:“没想到齐大公子还会砍价。”
祁让说:“以前行军打仗,也是要沿途筹备物资的,狡猾的商人我见得多了。”
“那我今天算是找对人了。”晚余对他狡黠一笑。
祁让呼吸一滞,一时竟分不清她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忙岔开话题道:“你还想买给谁?”
晚余说:“买给我那未满两个月的儿子。”
祁让隐约有猜到,但亲耳听她说出来,心跳还是乱了节奏。
晚余说:“齐大公子也是有孩子的人,您觉得我应该给孩子买个什么?”
祁让调整了一下呼吸,往左右看了看,看到一个卖银饰的店铺,便提议道:“不如买个长命锁,保佑他长命百岁。”
“好,那就买长命锁。”晚余再次接受了他的提议,和他去了卖银饰的摊位,买下了一把纯银打造的长命锁。
掌柜的把他们当成夫妻,说可以把父母的名字刻在上面,这样对孩子更有意义。
晚余看了祁让一眼,问他:“大公子觉得呢?”
祁让心跳加速,说那就刻吧!
晚余便向掌柜的要来纸笔,在上面写了一个让字,一个余字。
掌柜的拿起来看,笑着说:“争者不足,让者有余,你们两口子的名字很有意思。”
晚余偏头看了祁让一眼,刚要解释,祁让突然一阵猛咳,打断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
掌柜的便拿着那张纸和他们挑好的长命锁交给了负责刻字的银匠。
晚余也不好追着人家解释,便放弃了。
名字刻好后,祁让拿在手里细看,拇指从那新刻的字体上抚过,一遍又一遍,轻柔又缱绻。
“大公子很喜欢?”晚余问他。
祁让回过神,递还给掌柜的,让他装进盒子里包起来。
两人走出店铺,祁让又问:“娘子还要给谁买?”
晚余看着他,从他眼中读出几许隐藏的期待。
晚余说:“我还有一个好姐妹,是个瓦剌姑娘……”
不等她说完,祁让眼里的光便黯淡下来,“送给女孩子的东西我不懂,娘子自己看着选吧!”
“……”晚余笑了笑,也没勉强他,“那好吧,我来选,大公子来帮我砍价。”
祁让不置可否。
晚余转来转去,相中了一个羊脂白玉雕刻的小猫:“就这个吧,我那个好姐妹最喜欢猫。”
祁让无所谓地挑了挑眉,等她买下后,又问她:“还有人要送吗?”
晚余想了想,说:“那就……给我孩子的父亲也买一份吧!”
祁让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好在有面具遮挡,才没有在她面前失态。
一开口,声线都有些发抖:“你孩子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晚余抬眼看他,直视他的眼睛:“他相貌英俊,文武双全,有治国之才,对孩子也很有耐心,就是有时候会很任性,很冲动,发起脾气来没人能劝得住,所以,我想送他一个让他一看到就能平心静气的礼物,大公子有什么好的建议?”
祁让别过头,眼圈变得通红。
晚余也不催他,静静地等着他。
祁让假装东张西望,片刻后说道:“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娘子有什么想法?”
晚余说:“那就再往前走走吧!”
祁让点点头,两人又顺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往前走。
这条道明明拥挤又嘈杂,地面也不甚干净,可是不知怎的,祁让就想起了他和晚余在冷宫蹲守端妃刺杀兰贵妃的那天夜里,他们从冷宫离开后,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回走。
那条道黑暗又空旷,还飕飕地刮着冷风,他牵着她的手,希望那条道永远走不到头。
而今,他又生出同样的念头,希望这条路能一直延伸下去,永远不要有尽头。
然而,他的愿望注定不能实现,这条道很快就到了尽头。
他们只得往回走。
后来,晚余在一个铺子里看上了一串沉香木的手串,让他戴在手腕上试了试,问他喜不喜欢。
祁让说挺好的,沉香的气味有平心静气,安神定志的功效,对于爱发脾气的人挺合适的。
晚余于是就买下了这个手串,让店家好生包起来。
祁让又向店家要了一只口袋,把几份礼物装在一起,让跟在他身后的亲卫帮忙拎着。
晚余问他:“大公子要不要给你女儿和你女儿的母亲买点什么?”
祁让一下子慌了神,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乱了方寸:“我,我不知道她们喜欢什么。”
晚余说:“送你觉得合适的就好,收礼物的人不会挑剔的。”
祁让便让晚余在原地等他,自己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用绸缎包着的锦盒。
晚余问祁让盒子里装的什么,他笑了笑说保密。
晚余就没有再问。
祁让领着她往回走,把她送回了沈长安带梨月骑骆驼的地方。
骆驼队已经走了,沈长安就抱着梨月站在那里等待。
祁让从亲卫手里接过包裹递给晚余。
晚余接过来,又递到了他手里,珍而重之地说道:“我此去甘州,不知归期,齐大公子若有机会去京城,就帮我把这些礼物带到京城吧,只要送到徐掌印手里,让他帮我转交就行了。”
祁让怔住,半晌,才点头说了声好:“我一定会替娘子送到的。”
“那就多谢齐大公子了。”晚余对他福身一礼,“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齐大公子,咱们各自珍重吧!”
“好。”祁让平静地应了一声,把自己挑的礼物送给她,“我那娘子和女儿正好也在甘州,烦请娘子把这礼物带上,替我送给她们吧!”
晚余伸手接过,对他笑了笑:“好,我会替齐大公子送到的。”
祁让点点头,对她拱手作别:“余娘子,山高水长,就此别过吧!”
晚余眼里泛起泪光,再次福了福身:“公子先走。”
祁让便毅然转过身,往人群中走去。
“公子!”晚余突然叫住他。
祁让停步回头。
晚余说:“公子先前问我,还恨不恨孩子的父亲,如果公子去京城,有机会见到他,请替我转告一声,就说我不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