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下的颈动脉剧烈跳动着,只要再用力一分就会血溅当场。
慕修远死死盯着那抹刺目的鲜红,终于缓缓后退,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把刀放下。”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答应你,今晚不碰你。”
徐欢的手仍然在发抖,刀尖却纹丝不动地抵在动脉上。
见他还是有所忌惮,徐欢当即以此胁迫他离开,“滚出去!”
定定地看了徐欢几秒,“你赢了。”慕修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三个字,转身抓起西装外套摔门而去。
房门发出震天巨响的刹那,徐欢手中的水果刀当啷落地,她瘫软在床上,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窗外,暴雨倾盆。
徐欢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划开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没管。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徐欢没问是谁,就直接低吼,“滚!”
门外静默几秒,随后传来一声怯怯的女音,“少夫人,少爷让我上来给您包扎伤口。”
徐欢没说话。
佣人思索几秒,试探地询问道:“我进来了?”
徐欢还是不吭声。
佣人见此,深呼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瘫在大床上,眼神空洞,好似没有生气的洋娃娃一般的徐欢,佣人微微屏住呼吸。
如果不是徐欢的胸膛还有起伏,佣人还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太没生气了。
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佣人跪坐在徐欢的身旁。
“少夫人,我要开始替您包扎伤口了。”
佣人小心翼翼地提醒。
徐欢闭上眼睛,默许。
心情丧归丧,但徐欢并没有想要糟蹋自己身体的想法。
她的命是裴承牺牲三年自由换来的,若非迫不得己,她不会伤自己一分一毫。
佣人包扎得很小心,她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弄疼徐欢。
将伤口包扎好,佣人看了徐欢一眼,见她双眸紧闭,好似睡过去了。
她没有出声,轻轻地拉过一旁的蚕丝被盖上徐欢清瘦的身躯,佣人蹑手蹑脚地从床上退下,踮脚离开。
徐欢并未睡着。
身在狼穴里,她做不到没心没肺。
指尖轻触颈间纱布,粗糙的触感下传来隐隐刺痛。
徐欢偏过头,落地窗外已是雨幕重重。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迸裂成无数透明碎片,哒哒声响像是心坠落在地,碎成一片片的声音。
徐欢像在母体时一样,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早上天刚大亮,徐欢就下楼准备离开。
慕修远看着从楼上下来就直奔门口的徐欢,出声喊住她,“去哪?”
徐欢回眸看向他,“请你弄清楚,我是嫁给你,不是卖给你,你管我去哪。”
说完,她径直离去。
见徐欢浑身带刺,本来有几分胃口的慕修远,此刻一点胃口都没了。
放下手中的勺子,他起身站了起来,跟着大步追了出去。
“我送你。”
追上徐欢,慕修远抬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徐欢下意识甩开,“不用。”
面子被拂,慕修远的脸色一下子暗沉了下来,“徐欢,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徐欢深呼吸,随即改口,“那就麻烦了。”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徐欢的膝盖上,形成一片不规则的光斑。
她盯着那片光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扣。
车内弥漫着慕修远惯用的那款古龙香水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到了。”慕修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徐欢抬头,甜品店熟悉的招牌映入眼帘。
她伸手去解安全带,却发现慕修远的手已经覆了上来。
“我帮你。”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柔,手指却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锁骨。
“不用。”
徐欢下意识拒绝。
“别动。”
慕修远低声命令,同时俯身靠近,从远处看,就像是要亲吻她一般。
徐欢感到一阵恶心涌上喉咙。
好在慕修远没有停留太久,不然徐欢真怕她一个没忍住,吐他一身。
在慕修远撤开的瞬间,徐欢推门下车。
慕修远看着她的背影,“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他若纠缠你,希望你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和他纠缠不休。”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开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徐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并没有回头,径直往店内走去。
慕修远在徐欢进去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甜品店旁边的纹身店二楼。
纹身店二楼的玻璃窗后,裴承的指节抵在窗框上,泛着青白。
慕修远刚刚倾身为徐欢解安全带的动作,在裴承眼中被无限拉长、放大。
闭眼深呼吸了一下,裴承拉上窗帘,转身下了楼。
后厨。
徐欢系上围裙,刚准备开整。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冷杉气息。
徐欢浑身一僵,围裙带子从指间滑落。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那种令她魂牵梦萦的气息,早已刻进骨髓。
“徐欢……”
裴承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
仅仅两个字,就让徐欢眼眶发烫。
她死死攥住围裙布料,指节泛白,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仰起头,拼命眨眼。
天花板的灯光碎成模糊的光斑,就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刚刚我都看到了。你为什么会和慕修远在一起,昨晚,你们在一块?”
裴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颤抖。
徐欢呼吸一滞。
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酸楚。
她缓缓转身,强迫自己直视裴承的眼睛。
那双时而清冷孤高,时而深情温柔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下眼睑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整个人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
“既然你看到了,”徐欢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那我就不瞒着你了。我和他在一起了。”
裴承瞳孔骤缩,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
他猛地向前一步,徐欢条件反射般后退,后背抵上冰凉的料理台。
“为什么?”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徐欢掐紧大腿内侧的软肉,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脸上虚伪的平静。
她扬起下巴,扯出一个自以为轻佻的笑:“因为我发现,我还喜欢他。”
“什么?”裴承额前碎发垂落,在眉骨投下一片阴影。
“如果不是徐妍,”徐欢继续往两人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声音轻飘飘的,“我和他早在一起了。”她把手背在身后,指甲深深掐入皮肉,“不过现在也不迟。”
裴承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徐欢能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
“裴承,我很感激你当年……”她挣了挣,没挣脱。
“闭嘴!”裴承突然低吼,声音像是困兽的呜咽。
他眼底翻涌着徐欢从未见过的风暴,“你刚刚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拿什么要挟你了?”
徐欢心脏绞痛得几乎窒息。
为什么他不信她是真的薄情寡义呢。
看着男人被她逼得双目赤红,徐欢胸口像是被钝刀来回切割,“他没有要挟我。”
“其实仔细想想,我先前对你的喜欢……”她艰难地吞咽,喉咙火辣辣的疼,“更像坠入深渊的人渴望被救赎的依赖。”
每个字都像玻璃渣,割得她鲜血淋漓,“无论当时拉我的人是谁,我都会去喜欢。”
裴承的手突然松开,像是被烫到一般。
他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储物柜,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但慕修远不同……”徐欢乘胜追击,指甲已经掐进掌心软肉,却感觉不到疼,“他是我小时候就有好感,长大后初次怦然心动的人。”
裴承站在那里,像一座轰然倒塌的雕像。
他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一片死寂的灰暗。
“你说谎。”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重锤砸在徐欢心上。
徐欢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她必须把这场戏演到底。
“一直以来,我也以为自己很爱你……甚至非你不可。”她轻笑一声,声音甜得发腻,“可我低估了对慕修远的感情。”
她转身假装整理厨具,不敢看裴承的表情,“从京城回来后,他一直联系我。你不在的深夜,是他在楼下陪我。”
裴承呼吸一滞,徐欢几乎能听见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娇娇告诉我,你涉嫌强J她人被抓那晚,我口上和她说着,你不是那种人,可我内心却很不坚定……我心里很难受,于是背着娇娇跑去酒吧买醉。”
她深吸了口气,“我喝多了,是慕修远把我从酒吧带走。”
她转身直视裴承惨白的脸,“那晚,我和他睡了。”
裴承身形一晃,扶住台面才没倒下,“你说什么?”
“我说,”徐欢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从血肉里硬生生剜出来,“我和慕修远上床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直刺入裴承心脏。
她眼睁睁看着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连嘴唇都变得灰白。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像是突然被人按进冰水里,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事后我非但没有觉得对不起你,”她继续往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撒盐,声音轻得像是梦呓,“反而心安理得地和他在一起了。”
厨房里的空气凝固成块,连抽油烟机的嗡鸣都变得遥远。
徐欢看见裴承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狠心补上最后一刀:“甚至为了让自己心安,在你无罪释放后……”
她的指甲已经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我告诉自己,是你先对不起我的。你之所以无罪释放,不过是因为你有权有势。”
“砰——”
裴承的拳头狠狠砸在墙上,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
鲜血顺着雪白的瓷砖蜿蜒而下,像一条狰狞的小蛇。
徐欢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才勉强咽下那声惊叫。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却还在坚持说完这残忍的谎言,“但为了毫无负担和他在一起,还是借题发挥……”
“呵——”
裴承突然笑了。
那笑声像是从地狱最深处传来,阴郁得让人毛骨悚然。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的血在苍白的脸颊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像是一行血泪。
“好一个借题发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个字都裹着冰碴,“既然你这么想和他……”
他慢慢直起身子,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熄灭了,“那我便成全你。”
徐欢看着他转身,高大的身影在门口顿了顿。
阳光从走廊斜射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我会如你所愿,不再来打扰你。”
裴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门关上的瞬间,徐欢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她死死捂住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溢出。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和裴承留下的血迹混在一起,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她成功了。
她终于把他推开了。
可为什么心会痛得像被活生生剜去一块?
门外,裴承的后背重重抵在冰凉的墙面上。
他仰起头,天花板的白炽灯刺得他眯起眼,喉结在修长的脖颈上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三秒,他给了自己三秒的时间让翻涌的情绪平复。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平静。
他直起身,迈开长腿往外走,黑色风衣下摆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的动作干净利落,指尖在屏幕上敲击的力度却泄露了克制的怒意。
“查清楚那个女人突然改口和慕修远有没有关联。”他对着电话那头沉声说,声音像是淬了冰。
挂断通话时,他已经站在了甜品店门口。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擦过他的裤脚,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裴承忽然转身,透过玻璃门望向店内。
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蜷缩在后厨角落,肩膀抖得像是风中落叶。
“声音抖成那样……”他低语,“演得还不如我当年真实。”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侧脸上,将那道未干的血痕映得愈发刺目。
裴承抬手抹去血迹,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吗?”
“看来有些债。”他转身走进刺目的阳光里,声音消散在风中,“终究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