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中世界。
不知过去几载光阴,更不知今夕是何年。
忽有一日。
孙碧青要被那个虚无缥缈的道果给折磨疯了。
究竟什么才属于自己的道?
他悟不出,索性下了飞升涯,找到三丰祖师,问道:
“师父,徒儿愚钝,这些年来,自问已将您开创的太极真意融会贯通。”
“可徒儿总觉得,这不是道只是术,您常问弟子,可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我连我的道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去寻?望师父解惑!”
三丰祖师缓缓走出真武大殿,看着跪在殿外的孙碧青,摇了摇头,轻轻叹道:
“痴儿,你为何不试着放下?”
放下?
孙碧青深深皱眉,“放下...这是佛门的说法,我道门不该是顺应自然吗?”
三丰祖师再次摇头,“至今为止,你仍旧执迷于道佛门户之别,怀有如此执念,怎能悟出属于你的道?”
孙碧青还是不解,“您总是让我悟出自己的道,我是您的弟子,难道,我该要去走的道路,不该是由您开创的太极之道吗?”
三丰祖师反问道:“痴儿,莫非这太极之道,是由为师而始?”
孙碧青不知如何作答。
按照传承来讲,太极之道,当始于人皇伏羲。
三丰祖师又道:“继续闭关去吧,待你悟出属于你的道,再来寻为师。”
孙碧青百般无奈,只好再次返回飞升崖。
聂小妹本想跟随孙碧青继续在那儿修炼。
然而,在孙碧青前脚刚走。
就有一人站在三丰祖师背后,
“你为何不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所开创的太极道,并非是一种固有的传承?”
“在沿着你开辟道路上的前行者,最终都会悟出属于自己的太极之道。”
“若将这个告诉他,或许,他便无需这般痛苦了。”
三丰祖师微微摇头,“若我将这个道理告诉他,那么,他所悟出的太极之道,便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不踏出一条前人不知或是从未走过的道路,如何青出于蓝?”
那神秘人闻言一愣,“你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期许?”
三丰祖师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聂小妹的身上,不知是真得看到她了,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总之,聂小妹竟是看到祖师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赞许的意味,
“我看好我武当的每一位弟子。”
神秘人点了点头,“这倒是符合你的性子。”
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什么,又道:
“你就不怕将来孙碧青入了魔障?”
三丰祖师抚须一笑,并未回应这个问题,只是说了一件与这无关的事情,
“我请你来,是想让我为我做幅画,就画贫道自己,如何?”
那神秘人,赫然是以画入道的唐子畏,
“好,若是画的不像,你可莫要笑我。“
...
又过十年。
聂小妹仍是没有踏入五气朝元之境。
事实上,这十年来,她一直没有往提升境界方面钻研。
而是一直在完善自己的‘道’。
她似乎想明白了三丰祖师的话。
飞升崖上。
孙碧青的境界修为又高了许多。
隐隐有踏上长生路的意思。
而聂小妹依旧只是三花聚顶境。
他们二人,都在悟道,一人停滞不前,一人已有小得。
“三丰祖师的开创的太极道,并非是要让后来者一板一眼,准确无误的去走。”
“如此重复前人道果,终是难有成就。”
“真正的太极之道,是从无中到有,又从有中到无。”
“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太极无极之争,太极是道,无极也是道,太极不该是有,无极也不该是无。”
“太极可变作无极,而无极亦可变作太极。”
“归根结底,取决于自己所悟。”
可惜,聂小妹的这番话,孙碧青并听不到。
或许是听到了,也不会去理会。
而聂小妹的那番理论,可以理解为,三丰祖师为修行武当之法的后来者提供了一座戏台。
在这个戏台上,你能唱到、演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自身。
仅看戏台,看似是要演三英战吕布,但当你站在戏台上以后,也可以演一出霸王别姬。
换句话说。
孙碧青早已悟到自己的道了。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
在画中世界里。
聂小妹没有见到三丰祖师白日飞升的奇幻一幕。
但是却见到了孙碧青与三丰祖师最后一次相谈的场景。
孙碧青不满的开口,“师父,您让我悟自己的道,不走您的道,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非,您认为,您的道不行?又或者说,您认为,我没有资格继承您的道?”
一向极为尊敬三丰祖师的孙碧青,却是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当真让人感到惊讶、诧异。
但是,三丰祖师并未动怒,
“你若认为,你将来悟出的道,比为师强,那就是比为师强。”
孙碧青一愣。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师父,竟是会如此平静地,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质疑自己师父的,恶毒的话来。
但是无论如何,却都说不出口。
只好猛地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武当。
张三丰凝视着他的背影,摇头一叹,
“痴儿。”
见状。
聂小妹不解,“祖师,您为何不将您的心思告知孙祖师?”
张三丰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有听到,
“太极之道,不在师传身授,而在悟。“
“自三十余年前,为师...便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
“痴儿,为师话不能言尽,全在此道不可言传身授。”
“你需靠你自己,悟出属于你的道来。”
聂小妹看了看三丰祖师,又看了看孙碧青那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
最终,选择留在了武当。
聂小妹能够悟出属于自己的太极之道,是因为聂小妹从一开始,便没有特别执拗于太极与无极的区别。
在她看来,只要是有助于修行的道,便是极好的大道。
又何需质疑什么道统传承呢?
太极是三丰祖师的道,无极是孙祖师或者是其他人的道,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三丰祖师的那句‘众生之道皆有不同’。
既然不同,又何必心存执念呢?
适合自己去走的道路,便是最好,最佳的道路。
后来,聂小妹听说,下山后的孙碧青,逢人便讲三丰祖师的道不如其它传承日久的门派。
也是在那些年里,孙碧青动不动就去寻人论道比武,未尝败绩。
直到有一天。
有武当弟子找到他,请他回山主持大局时。
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那日在他离开武当时,就已经是与自己的师父最后一次相见了。
至于身在武当的聂小妹,并未见到三丰祖师白日飞升的一幕,也未见到三丰祖师的尸体。
他仿佛不存在于这片天地,就那样消失了。
消失前。
聂小妹来到三丰祖师居住的大殿内。
这时,三丰祖师正亲自将他的画像悬挂在大殿正中央的墙面上。
脑海里似是想到了孙碧青,想到了这个让他寄予厚望的弟子,
“我这徒儿,比我年轻那会儿还要威望,由他来执掌武当,我倒是放心。”
“不过这些年来,也不知他有没有寻找到自己的道,不过,这些年来,我倒是听说了他常讲的一句话,倒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若不心存对往圣先贤的质疑,又何谈超越往圣先贤呢?”
“我们修道,就该有那么个心性。”
说着,三丰祖师像是在那幅画像里做了个法,由于速度太快,聂小妹并未看得真切,
“这些年来,我这个做师父的,确实也有些不太称职,如今要走了,还要把那么大一个摊子甩手扔给他。”
“说实在的,老道儿这心里,多少有些不如意,若他将来还是悟不出属于他的道,心中还对老道儿存在质疑,必然会将这幅画撕扯下来,届时,老道儿自当助他一臂之力。”
“但愿昔日之言对将来之他,有所惊醒,可有些话,还是不能言尽,否则,那便不是属于他的‘道’了,往严重了说,他有可能这一生也悟不出比老道儿所悟还要好的道果来。”
“姑娘,你是否与他一样,也对老道儿心存质疑?所以将老道儿亲自挂在墙壁上的这幅画给撕扯了下来?”
“姑娘不必紧张,你是我武当门人,唤老道儿一声祖师,又是将来之人,老道儿自是不会出手干预此间承负因果。”
待说至此处。
三丰祖师那如渊似海的目光,蓦地停驻在了聂小妹身上。